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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九曜石题名庆元元年十二月 南宋 · 张釜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一○、光绪《广州府志》卷一○二、《金石续编》卷一五
庆元乙卯季冬十有三日同提点刑狱赵希仁山甫、转运判官徐楠和、提举常平刘俟硕翁提举市舶唐弼公佐,泛舟小酌其下。
惜题识之湮灭,悲岁月之不留,吊古感今,三叹而返。
经略张釜君量题。
母舅故朝议大夫太府寺丞黄公行状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四、《洺水集》卷一五
黄氏世绪高辛,代有显异。
其在新安休宁,始大者则公也。
奉直弱冠有文名,未强仕,卒,公生仅三月
祖奇公,谓当亢吾宗,爱之特异诸孙。
奉议郎吴公舜选,公之祖妣之弟也。
祖垂殁,托公于吴公。
吴公使与二子俯、称游,已而复从程公尚书大昌游,所得益超诣。
与贤书,登丙戌第。
太恭人华发在堂,公调吉州太和主簿而归,喜𨔝慈颜,里党羡艳。
周旋膝下凡三年,丁太恭人艰,再调饶州番昜簿。
公谓赋版公私所系不轻,出朱入墨,不敢少纵。
三年三易守,皆知其才,委檄沓至,公悉心区处,上下翕然。
部使者以私怒一尉,俾馀干丞核其罪,丞以无罪报,使者怒,复委公。
公察之寔无罪也,并丞直之
使者愈怒,斥公庭府,谓当与尉并劾,公不为𨔝。
使者罢,乃免。
公平时出语如恐伤人,至临义则毫发不屈,类如此。
既满,郡守王公师愈留为掾,凡数月,公辞而归。
关升用三表,公独登五,升从事郎,堂除三衢教官
衢多士,学校不肃。
有宗姓为学生者,以其父与公雅好,干规矩,屏去不恕。
职掌无小大,升补必以课试,有谒于郡于外台送至者,皆不内,士乐其公。
复市田及僦屋,岁增以万计,使教与养俱备。
荐者如式,改宣教郎,知兴国大冶
冶当孔道,彫落殊甚,公痛革浮费,铢粒有经。
下车期年,公私浸洽。
蜀骑西来,岁无虚月,前此刍粟不备,凡部送者系马县庭,殴击吏胥。
公经理閒田,许民耕佃,颛一司掌之,以备马纲之用,且具言于郡与部使者俾勿坏,至今赖之。
土产铁,境有湖,中峙三山,适两淮严盗铸之禁,麇至其山,至四千馀人。
尉出警辄角敌,尉虑其有他,乃不白州县而密闻帅宪司
帅闻之朝,调九江官军,军且至,公曰:「彼民尔,奚至是哉」?
乃檄主将军于境,走一介持尺纸谕以祸福,且抽戍兵开间道,使可以趋生辟死。
其徒未信也,遣数辈来觇,知果撤戍也,乃一夕遁去几半。
公复匹马入其巢穴,其不去者望见公单骑小艇自湖中来,乃相与言知县果无害我意,遂相帅俱去。
公复取屋庐栅寨与凡盗铸之具悉焚之,乃归。
不费一镞,不僇一人,卒使一邑晏然。
邑人合词,以为不然必生大变,滥杀无辜,当如大奚山商之事矣。
士民相与祠于乡校,人谓可以言功,公嘿不言。
初县有学,无以为资,尘封讲席,公为具缗廪,延其乡之秀民万人英尝从晦庵先生游者,为之长,劝来学徒,讲贯问难,不颛为科举计。
县事之暇,公复横经,与之发明大义。
自是诵声日盛,邑之应举者倍曩时,偕郡计者浸多。
学宫隳毁,遍为葺治。
春秋器服,不惟不备,抑多非制,乃选学徒持书旁郡,求齐公庆胄淳熙间讨论制度更造之。
俎豆冠冕,焕然一新,每释菜济济洋洋,观者知所向矣。
秩满,适四明佥幕近次,公亟就之。
甲寅乙卯明、越大侵,殣死相属,公佐长修举荒政,谓使当食者群集一所,则纷然殽乱,乃家至户到,不辟涂潦雨雪,米圭撮必使人被之,不为虚文。
枢密何公帅四明,知公寔劳,且遇公素厚,言之朝,减磨勘,擢提辖榷务
务弊如毛,公随事剔疏,洞见幽隐,吏不敢欺。
且请罢优润以惠商人,以革坐贾颛利,由是岁增四十万缗。
司农寺主簿,迁太府寺丞,皆出内之地。
公究心其职,刬革奸蠹,蚤莫出入,寒暑不渝。
初,内帑有积金,前后称校折阅殊甚,庙堂疑焉,命公称之。
公权衡精密,有增无亏,吏戟手旁视,大惧不免。
庙堂以为能,枢密何公尤加称赏。
公居官不苟细物,大抵然也。
凡再转对,奏议四篇,卷卷恳恻,欲广圣德,结人心,严郡守责寔之政,重县令之权,上嘉内之。
论者谓既达大体,复切时用。
求外任,时秉轴者与公仝年进士,再三谕公盍少留,序迁在朝夕。
公请益力,分括苍左符
括山深,人多盗夺,凡有诉者公欲示急捕之意,必檄尉逮之,小扰不恤也。
至若拥稚植良,不啻乳哺。
首与属县约,情均一家,应有逮会,悉书于历,囊以往来,不遣一吏至县。
旁有贪沓挠政者,事无钜细必私请,公据理从违,多不满欲,乃旁午遣人,造说百端。
侍御史陆公贻公书曰:「是譊譊者岂足恤?
愿益推所学,以惠彫郡。
若因浮言辄褢退缩,则张官置吏皆可废矣」。
公不遣一书入长安,唯自信其所志。
已而流传公当祠去者,公笑曰:「朝廷黜陟岂容预知邪」?
已而命下,乃在月馀之后,原其故乃前譊譊者自倡其说。
公谓台谏清明,决无此。
读其奏,乃出部使者
盖先是,郡计赤立,凡前后政四方月馈,公到官悉罢之,怨谤已哗。
适又有以宗姓祠禄来请者,寔已溢额,公迟之,浸不悦,遂与譊譊者酝酿。
至其奏无他语,专言癃老不事事,在告之日多,而不知公在括半岁,帅以未昕治事,僚吏苦之,且自至迄去,未尝一日在告,此可覆也。
公归才数月,清议益白,复畀岳阳,凡所施行悉如括旧,为政亡几,声诵翕然,具见于士民「仁明十事」之称。
太守入境之初,四县义勇凡七千馀人,例迓于境,公曰:「若等远来,宁不落事」?
亟散遣之。
此仁明一也。
本州受牒,例于五鼓投厢,职官检沓,吏胥批朱,所诉未伸,费已不少。
公乃于卯时大开谯门,纵其投厢,检沓、批朱一切不用。
此仁明二也。
城市之间,帅苦求发,如蜀药铺不愿开、张屠家相帅逃去,其困伤甚矣。
公市物绝少,每市一物,一视市贾,满城欢叹,以为复见官常。
此仁明三也。
丁提刑奏议,谓岳阳临湘,最为湖北一路穷下之乡,自后无言之者。
公到任未几,即揭榜曰:「此郡土瘠民贫,深可悯念。
今将嘉泰三年下等人户所欠苗米,权行倚阁」。
此仁明四也。
本州今岁薄歉,有田之家预以官赋为忧,公洞察民隐,复将嘉泰四年夏税权行住催。
三年四年未远也,逋负尚多,追逮正繁,蠲帖一出,驩声雷𨔝。
此仁明五也。
岳阳征商比年浸急,至号为沿江一路法场,盖由公征既重,复困专拦
公悉自斟酌,蠲减倍常,所谓专拦莫得恐喝舟楫往来,万口传诵。
此仁明六也。
老胥弄法,蠹公害私,民无所诉,公阅民讼,悉出裁断,吏不与知。
此仁明七也。
本州间有三年五年七年之讼不能决者,公自到官,尽索故牍,反覆详视,原情按法,决遣一空,屈者获伸,悍者屏息。
此仁明八也。
官事无程,𨔝经岁月,得钱则断,无钱者留。
自公交印,凡下案者限以时呈禀,下县者限以日结绝,检举如期,吏不得留。
此仁明九也。
方八九月,冷雨浸淫,气候如冬,民既艰籴,复虑晚稻有伤,亟发常平,且精加祈祷,霁色旋闿,禾黍登场,市无闭籴,贾亦浸平。
此仁明十也。
十事之称,巴陵之人家传诵之,人方恃公以为父母。
乃有游士不足于公,而又当路适有与前譊譊为姻党者,复有予祠之命,奏疏亦无他语,一如前部使者奏,惟曰老不任事而已。
公笑曰:「予无意于仕久矣,今成吾志也」。
即日东归,父老遮车,号泣载路,车殆不能进。
归涂过武昌计使总卿见公皆曰:「巴陵武昌亦远矣,而巴陵士民来此借留,意甚恳切,非其他文具比。
足见得人心如此,令人叹息」。
公寓严四十年,至是乃还新安故山,省松楸,会故老。
之母盖公之姊也,年八十,公奉之如母。
里有堨曰清陂,溉田千馀亩,堨久废,田不治。
公一日过之,曰:「是亦可以利人也」。
乃捐资帅众筑之。
是春旱,种不入土,而堨下之田秧独以时,秋倍入,人欢戴之。
又为选命主者,授之经理,庶其久。
于今数年,昔时硗确皆为沃壤,里社欲祠公焉。
居山间再阅岁,山深地滋,公平时无病苦,至是感肺虚之疾。
家人以医药不便为请,乃买舟复下严濑,又数月浸苦脾虚,遂终于正寝。
阶为朝议大夫,爵为休宁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娶方氏,故京西转运方公扔之孙、承议郎杰之女,封恭人,先公二十六年卒。
男四人:涣,前江州德化簿,居三年,太守才之,无一日不兼他领,关升脩职郎。
秩谢,还侍甫数日,公乃易箦。
次阅,迪功郎、新安丰军安丰簿,未试也,笃学有敏才,皆能大其绪。
次仝、次兴,早卒。
一女未行。
孙男一人华,将乞公遗泽。
女二人。
公性至孝,侍太夫人疾,祁寒不解带。
念幼孤,为天地间孽子,终身以为痛,谓大父存育之恩,图报无所,欲以年荣一阶,少答冥冥,未遂而终。
奉兄姊深笃,举先人赀产悉畀伯氏,不问。
伯氏没,复经纪其孤。
有舅之子老而独,馆之终其身,死择爽垲葬焉。
其隆风谊若是。
其孤考卜玄宫,乃得于淳安县神童峰之原,期以嘉定二年正月十五日奉公于窆。
公天资清苦,务自植立,然即之粹然,和气袭人。
其学赡博无涯,惟以格物穷理为宗。
如论洪范五行,谓水性寒,出于水者宜愈寒,而其味乃作咸,咸温也;
火性烈,出于火者宜愈烈,而其味乃作苦,苦凉也。
是皆物以极而反,味以激而生,故寒不生寒而一阳生,暑不生暑而一阴生
其讲学为后进宗师,凡以此。
其为文则韵平思远,咳唾成章,著述多未暇编次。
性廉介,洗手居官,入仕四十馀年,所居环堵,堂庭不备。
岁上熟,饭不足半岁。
既殁,其孤粥产以毕葬祭,里评益仰其清云。
某方髫龀,公期责甚重,已而挈以自随,不异己生,厥今粗免不肖之归,皆公之教也。
然则备述行治以俟史笔者,可诿之他人耶?
谨状。
宋故朝议大夫太府寺丞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休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黄公何行状嘉定二年二月 南宋 · 汪泳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四、《新安文献志》卷八四
曾祖宗议,妣程氏。
祖中理,妣吴氏。
父杰,赠奉直大夫,妣吴氏,赠太恭人
徽州府休宁县千秋乡永庆里黄何字景萧,年七十四岁。
黄氏世绪高华,代有显异,其在新安休宁,始大者则公也。
奉直弱冠有文名,未强仕,卒。
公生仅三月,祖奇公,谓「当亢吾宗」,爱之特异诸孙。
奉议郎吴公舜选,公祖妣之弟也。
祖垂殁,托公于吴公,吴公使与二子俯、儆游。
二吴为乡先生,聚徒甚重,昆仲驰名声太学,时人有云:「眉山三苏江东二吴者」是也。
已而复从文简程公大昌游,所得益超诣,与贤书,登丙戌第。
太恭人华发在堂,公调吉州泰和主簿而归,喜动慈颜,里党羡艳,周旋膝下凡三年。
丁太恭人艰,再调饶州鄱阳簿。
公谓赋版公私所系不轻,出朱入墨,不敢少纵。
三年三易守,皆知其才。
委檄沓至,公悉心区处,上下翕然。
部使者以私怒一尉,俾馀干丞核其罪,丞以无罪报,使者怒,复委公。
公察之,实无罪也,并丞直之
使者愈怒,斥公府廷,谓当与尉并核,公不为动。
使者罢,乃免。
公平时出语,如恐伤人,至临义,则毫发不屈,类如此。
既满,郡守王公师愈留为掾,凡数月,公辞而归。
关升用三表,公登独五,阶从事郎,堂除三衢教官
衢多士,学不肃,有宗姓为学生者,以其父与公雅好,踰规矩,屏去不恕。
职掌无大小,升补必以课试,有谒于郡、于外台送至者,皆不纳,士乐其公。
复市田及僦屋,岁增以万计,使教与养俱备,荐者如式。
宣教郎,知兴国大冶
冶当孔道,凋敝殊甚,痛革浮费,铢粒有经。
下车期年,公私浸洽。
蜀骑西来,岁无虚月,前此刍粟不备,凡部送者系马县庭,殴击吏胥。
公经理闲田,许民耕佃,颛一司掌之,以备马纲之用,且具言于郡与部使者,俾勿坏,至今赖之。
土产铁,境有湖,中峙三山,适两淮严盗铸之禁,麇至其山,至四千馀人。
尉出警,辄角敌,尉虑其有他,乃不白州县,而密闻帅、宪司
帅闻之朝,调九江官军,军且至,公曰:「彼民尔,奚至是哉」!
乃檄主将,军于境,走一介,持尺纸谕以祸福,且抽戍兵开间道,使可以趋生避死。
其徒未信也,遣数辈来觇,知果撤戍也,乃一夕遁去几半。
公复匹马入其巢穴,其不去者,望见公单骑小艇从湖中来,乃相与言:「知县果无害我意」。
遂相率俱去。
公复取屋庐栅寨,凡盗铸之具,悉焚之乃归,不费一镞,不僇一人,卒使一邑晏然。
邑人合词,以为不然必生大变,滥杀无辜,当如奚山茶商之事矣。
士民相与祠于乡校,人谓可以言功,公嘿不言。
初,县有学,无以为资,尘封讲席,公为具缗廪,延其乡之秀民万人英,尝从晦翁先生游者,为之长,劝来学徒,讲贯问难,不专为科举计。
县事之暇,公复横经,与之发明大义,自是诵声日盛,邑之应举者倍曩时,偕郡计者浸多。
学宫隳毁,遍为茸治,春秋器服,不惟不备,抑多非制。
乃选学徒,持书旁郡,求齐公庆胄淳熙间讨论制度,更造之,俎豆冠冕,焕然一新。
每释菜,济济洋洋,观者知所向矣。
秩满,适四明佥幕近次,公亟就之。
甲寅乙卯明、越大祲,馑死相属,公佐其长,修举荒政,谓使当食者群集一所,则纷然淆乱,乃家至户到,不避涂潦雨雪,米圭撮,必使人披之,不为虚文。
枢密何公澹四明,知公实劳,且遇公素厚,言之朝,减磨勘,擢提榷务
务弊如毛,随事剔疏,洞见幽隐,吏不敢欺,且请罢优润,以惠商人,以革坐贾颛利,由是岁增四十万缗。
司农寺主簿,迁太府寺丞,皆出纳之地,公究心其职,刬革奸蠹,蚤莫出入,寒暑不渝。
初,内帑有积金,前后称校,折阅殊甚,庙堂疑焉,命公称之。
公权衡精密,有增无亏,吏戟手旁视,大惧不免,庙堂以为能,枢密何公尤加称赏。
公居官不茍细物,大抵然也。
凡再转对,奏议四篇,惓惓恳恻,欲广圣德,结人心,严郡守责实之政,重县令之权,上嘉之。
求外任,时丞相谢公深甫与公同年进士,再三谕公盍少留,序迁在朝夕,公请益力,分括苍处州左符
括山深,人多盗夺,凡有诉者,公欲示急捕之意,必檄尉逮之,小扰不恤也。
至若壅植稚良,则不啻乳哺。
首与属县约:情均一家,应有逮会,悉书于历,囊以往来,不遣一吏至县。
旁有贪沓挠政者,事无巨细,必私情据理,从违多不满欲,乃旁午遣人,造说百端。
侍御史陆公峻诒公书曰:「是譊譊者岂足恤!
愿益推所学,以惠凋郡,若因浮言辄尔退缩,则张官置吏,皆可废矣」。
公不遣一书入长安,唯自信其所志,已而流传公当祠去者,公笑曰:「朝廷黜陟,岂容预知邪」!
已而命下在月馀之后,乃前譊譊者自倡。
先是,郡计赤立,凡前后政四方月馈,公到官悉罢之,怨谤已哗。
适又有以宗姓祠禄来请者,实已溢额,公迟之,浸不悦,遂与譊譊者酝酿至此。
公归才数月,清议益白,复畀岳阳,凡所施行,悉如括旧。
为政无几,声诵翕然,具见于士民仁明十事之称。
如岳太守入境之初,义勇凡七千馀人,例迓于境,公恐其落事,亟散遣之。
州受牒,例五鼓投箱,职官检沓,吏胥批朱,所诉未伸,费已不少,公以卯时开谯门,纵其投箱,检沓批朱,一切不用,且揭榜。
以郡土瘠民贫,官赋官征,悉自斟酌,蠲减倍常;
讼不能决者,尽索故牍,反覆详视,决遣一空。
屈者获伸,悍者屏息,巴陵之人,方恃公以为父母。
乃有游士,不足于公而又当路,适有与前譊譊为姻党者,复有予祠之命。
公笑曰:「予无意于仕久矣,今成吾志也」。
即日东归,父老遮车,号泣载路。
归途过武昌计使总卿见公曰:「巴陵武昌亦远矣,而巴陵士民来此借留,意甚恳切,足见得民心如此,令人叹息」。
公寓严四十年,至是乃还新安故山,省松楸,会故老,仲姊年八十,事之如母。
里有堨曰「清陂」,溉田千馀亩,堨久废,田不治。
公一日过之,曰:「是亦可以利民也」。
乃捐资,率众筑之。
是春旱,种不入土,而堨下之田秧独以时,倍入,人欢戴之。
又为选主者授之经理,于今数年,昔时硗确,皆为沃壤,里社欲祠公焉。
居山间,再阅岁,山深地湿,公平时无疾苦,至是感肺虚之疾,家以医药不便为请,乃买舟复下严濑。
又数月,浸苦脾虚,遂终于正寝,阶为朝议大夫,爵为休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娶方氏,故京西转运方公礽之孙,承议杰之女,封恭人,先公二十六年卒。
男四人,长焕,前江州德化簿,居三年,太守材之,无一日不兼他领,关升修职郎,秩谢还,侍甫数日,公乃易箦;
次闶,迪功郎、新安丰军安丰簿,未试也,笃学有敏材,皆能大其绪;
次仝,次兴,早卒。
一女,适迪功郎、新宁国府旌德簿史渭。
孙男一人华,将乞公遗泽。
女二人。
公性至孝,侍太恭人疾,祁寒不解带,念幼孤,为天地间孽子,终身以为痛。
谓太父存育之恩,图报无所,欲以年劳一阶,少答冥冥,未遂而终。
奉兄姊深笃。
举先人赀产,悉畀伯氏不问,伯氏殁,复经纪其孤。
姊归承务郎程公文夷,有子珌,方髫龀,公识其非凡儿,期望闳远,已而挈以自随,爱之不异己子,卒使有立于时,仕所至不茍,皆公之教也。
有舅之子,老而独馆之,终其身死,择爽垲葬焉,其隆风谊若是。
其孤考卜玄宫,乃得于淳安县神童峰之原,期以嘉定三年十月十五日奉公于窆。
公天资清苦,务自植立,然即之粹然,和气袭人。
其学浩博无涯,惟以格物穷理为宗。
如论《洪范·五行》,谓「水性寒,出于水者宜愈寒,而其味乃作咸;
咸,温也。
火性烈,出于火者宜愈烈,而其味乃作苦;
苦,凉也。
是皆物以极而反,以激而生,故寒不生寒而一阳生,暑不生暑而一阴生」。
其讲学为后进宗师以此。
文则韵平而思远,咳唾成章,著述多未暇编次。
性廉介,洗手居官,入仕四十馀年,所居环堵,堂庭不备,岁上熟,饭不足半岁。
既殁,其孤粥产以毕葬祭,里评益仰其清云。
泳与公同里且同朝,知公久且深,谊不得辞,故备书爵里历官行治,以俟秉笔者。
嘉定二年二月日,朝请大夫、新知处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借紫汪泳状。
敷文阁直学士安抚制置使长沙吴公生祠记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性善堂稿》卷一一
自三代而下,大学之道不明,士之所以为学者不过章句文词之末,不原于致知格物,不本于正心诚意,故其为用内不足以治身,外不足以治天下国家。
而随世以就功业者,往往出于权谋智巧而不由于学,则遂以学为迂缓而不切于世用。
彼所谓学乃世俗之所谓学,而非圣贤之所谓学也,而可不察哉!
孔子之门,其学之几于圣人者颜子、曾子而已,颜子不幸而不及于用,曾子又不遇而不见于用。
仲尼之徒,三尺童子羞称管仲,而功业乃尔。
至孟子时,遂有欲以管仲孟子者,其心盖尊孟子也,而孟子不悦。
孟子岂好为大言以高世者哉!
今且以孔子论之。
道至于孔子极矣,鲁之定公初非深知孔子而委己以听者也,独迫于事变,勉强以用孔子耳。
其摄行相事盖俄顷之间,而服强齐,归侵疆,已章章如是,使其期月三年有以极其规摹运用之功,则其作东周也决然无疑矣。
乃若管仲得君如彼其专,行乎国政如彼其久,至五公子争立,而平日所以格君心之非者遂暴白而不可掩。
世俗以为学者不适于用,而君子以为惟学者之用万事而无弊也,可不信哉!
孟子没,正子之徒已不能尽传其学,然孔门之书与凡平日讲论,口以传授,固无恙也,至秦而扫地矣。
然秦之所以弃夫学者,非苟于弃之,政谓其无用而弃之耳。
谓腐儒无用,独不可求真儒用之乎?
此世俗之所以陋也。
自汉以来,孔子、孟子之所为学者隐而不章,晦而不明。
物极而通,迨乎本朝,舂陵子实始得之,五传而至长沙吴公。
公之未试者固未易量,而其已试者可谓章章较著,在人耳目者也。
公佐司业刘公焞广西帅幕,适值狂寇李揖为乱,郡县骚然。
公左右刘公,冒徂暑,犯瘴疠,奋身而前,不旋踵而一方乂安者,公之经画为多。
其后有谮刘公于时相者,相入其说,黜刘公,公以一介抗章力辨其冤,自是大节伟然闻于天下。
识者谓公不畏强禦,可属大事,然竟以是坎轲者久之。
绍熙之末,入为监察御史,众论属目,风采凛然。
会故相赵公汝愚罢去,朋党之论起,公遂斥于外凡十有馀年。
方稍复收用而兵端已开,诸将屡败衄,乃以公宣抚荆襄,治于荆州
时敌骑冲荆门,叩安陆,且蹂践景陵之境,荆州孤危,士大夫多引去,留者才数人而已。
公以为荆州吴、蜀之脉,一摇足则首尾衡决,遂毅然不顾,修城池,备器械,为不可动之计。
抚存其人,至诚恳恻,于是人人皆有固志,而敌亦不敢犯。
襄阳围犹未解,而蜀将以畔闻,公即日遣将料简士卒,控拒三峡,将谋讨贼。
人素闻公名,谓公必来,人心大慰。
朝廷益知公可用,遂以宣谕使使于蜀。
公以耆德盛夏远役,人不堪其忧,公慨念王事,无甚难之色。
所至周咨博谋,尽得利害之实以闻,于是下情上通,人按堵。
已而遂以蜀帅之任属于公。
公之所以能尔者,皆学问之功,理明义精,动中机会,而非偶然也。
盖公之学得于南轩先生南轩得于五峰,五峰得于其父文定公,文定公亲见伊川门人谢显道、侯师圣而考论之,其渊源远矣。
自公再命作帅,未及下车,则曰:「兴学校,正人心,非第一义乎」?
于是揭《白鹿学规》以道学者趋向,刊《程氏遗书》、《经学》使知渊源所自。
朔望必至学宫,亲与诸生周旋,又择知经者俾与诸生陈说大义。
而公动容貌,出词气,訚訚侃侃,观者叹息,闻者兴起,士风为之一变焉。
石室之学通养六十州之士,至是来者甚众,学廪将乏。
有富室之田当籍于官者,或曰归之有司可济用度,公曰如此是利之也,所益几何,而所损多矣。
于是以其半继绝,以其半养士。
公之政大率如此。
初,公之来,议祠濂溪、明道、伊川先生于学,而又从以晦庵南轩
又谓故礼部郎中范公游晦庵南轩之门而传其学者,实为乡先生,遂并列之。
于是天子召公将用之,行有日,学之士请于教官,愿图公于诸老先生之后,以为学者无穷之思。
教官虽如其请,而度公不悦,不敢以告,寻校艺它郡,岷阳苏在镕实摄其职,董其事。
讫工,谓正曰:「愿有以记之」。
正惟公在蜀三年,劝农桑,兴孝悌,黜奸恶,掩骼埋骴,养老恤孤,严教阅,振军伍,修官寺之坏,通沟洫之废,凡可以为根本之计、久远之虑者无不为,为之无不至,其可书者盖甚众。
然正独详于学校之事,且备论学之功用者,所以明风化之本,使来者有考云耳。
嘉定三年三月乙卯,门生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主管劝农事山阳度正谨记。
维杭美沈省掾董参政出师有功(沈名兼善) 元末明初 · 王逢
四言诗 押词韵第七部 出处:梧溪集卷二
维杭大藩,阻江负山。
千秋独,昱岭其关。
草风则尘,潦水则澜。
帝十二载,民胁寇蛮。
遂据天险,遂肆冥顽。
相命董公,以靖以安。
公威岩岩,公师桓桓。
公佐孔文,弗猛而宽。
曰彼霜露,天用戒寒。
非寇倒戈,胡宁野丹。
民信不疑,骈壶联箪。
市如其归,堵如其观。
既肉我骨,复完我残。
昔颠而饥,今坐而餐。
羊牛鸡豚,亦充于阑。
社赛庙享,鬼神具欢。
佐我父母,公我王官。
匪父母私,佐才实难。
溪激其湍,岭嶪其盘。
陵夷谷湮,德功不刊。
兴化军赵公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九、《渭南文集》卷三四、《经义考》卷二六
庆元二年八月辛亥朝请郎、新知兴化军赵公以疾卒于第。
十月庚午,葬于会稽五云乡汤家畈之原。
明年九月乙卯,诸孤𡩁夫等墨其衰,见予于郡西南泽中,泣且言曰:「先君之葬,将请铭于执事
以大事之日迫,方伏苫块间,不能自通。
今幸逾年,未即死,敢以承事郎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莫君子纯之状来告,惟公幸许之,某等即死无憾」。
予以老疾辞,请益牢。
维公文学治行,皆应铭法。
而𡩁夫实娶予从孙女,与其弟同时中进士科,为乡里后来之秀,乃卒与铭。
谨按公讳彦真一名彦能,以淳熙新制改今名。
胄出宣祖昭武皇帝之后。
曾大父讳叔澹,赠武康军节度使、洋川郡
大父讳赉之,武经大夫,浙东路兵马钤辖,赠右朝请大夫
考讳公懋左朝请大夫,知临江军,赠太中大夫
公少纯笃,从故侍御史王公十朋学。
王公尝得中书舍人张公孝祥书「不欺」室榜,持以遗公,所以期公者甚远。
公益自奋,虽举进士,盖不止为科举而已。
然同时为进士,亦皆推之,遂中其科。
抚州录事参军,以太中公丧解官归。
除丧,起为信州弋阳县丞
终更调建宁府观察推官
荐者如格,改宣教郎,知宁国府宣城县
未赴,以内艰罢。
除丧,知平江府吴县通判袁州,知兴化军
朝廷知公者寖多,谓且用矣,而得郡未及赴,遽至大故。
公之将赴抚州录事参军也,太中戒之曰:「汝任治狱,人死生所系也,可不勉乎」!
公再拜受教。
既就职,束吏甚严,视囚之寒暑饥渴,惨然不啻在己。
囚以故皆输其情,曰:「不忍欺吾父也」。
部使者以事付狱,有冤状,而使者方怒,风指甚厉,人皆谓乖其意且得谴,吏尤惶恐,即欲捶掠成之
公叱吏去,具列其冤,使者为屈,因欲荐公,公亦终不就也。
太中闻之,太息曰:「吾有子矣」。
及在建宁幕,南剑州将乐沙县诸寨,军食不时给,群卒空垒来诉于转运司
赵公公硕、谢公师稷为使,乃檄公行。
公驰至沙县,与其令调财得三千缗。
明日召卒于庭,阅籍,自下给之,军吏及卒长,皆不得一摇手,众乃大服。
比至将乐,给之如沙县,亦皆大服。
于是议者谓公所试者小,然犹能表表如此,他日功名事业,讵可测哉。
郡守郑公伯熊知公最深,有疾,不以郡事属其贰,而言于使者,请檄公摄守。
疾革,独延公至卧内,属以草乞致仕奏,其知之如此。
高宗皇帝思陵攒宫事兴,公适为吴县转运司,调取洞庭青石,期会迫,不可遽办,公即日涉湖至其地,召石工泣谕之曰:「先皇栉风沐雨,恶衣菲食,为天下攘强虏,除大盗,轻赋薄役。
汝曹数十年安居乐业,亦知所自乎?
今官取此石欲何用,而汝曹尚可顾望不竭力哉」!
于是民趣役,不待督责,先期告毕。
使者欲上其劳于朝,公力辞曰:「此臣子职也」。
袁州积凋弊,公佐其守,穷利病根源,一切罢行之,郡为一振。
民困于坊场,官弊于护运,皆久不能革。
公奋曰:「小民知目前之利,不知后日之害,一陷于坊场,则富者贫,贫者大坏,非死徙不得免」。
乃取尤者白守,请于户部,蠲除之。
挺系收檄,一旦几空,郡人欢呼,以为昔所未有。
护运异时多以所遣官非其人,故多蠹害,公一切精择才吏,其以权贵请托来者,皆力拒绝之。
抵公去,所发漕运四十万缗,不费一钱。
造朝,得知兴化军,未及到郡而卒,享年五十有四。
公笃学,工文辞,有集五卷,《易集解》五卷。
他所著未成编者尚多。
初,太中通判饶州,有江州统军王益者,坐事下吏,更江州鄂州鞠治,狱成,而家以冤闻。
由是复命太中鞠之,得冤状明白,赖以不死,而太中以决疑狱进秩除郡。
未几,捐馆舍,益之家人怀太中之德无已,乃厚载金帛以助葬为请。
公固辞不受曰:「非吾先人之志也」。
家人泣而去。
盖公之清德类此。
然常畏人知,故予亦不得而悉书也。
公娶李氏、冯氏,皆早世,赠安人,今皆从葬。
徐氏,封安人
四子二女,皆李出。
㝩夫,迪功郎隆兴府武宁县主簿,先公十一年卒。
𡩁夫,从政郎隆兴府南昌县
寯夫,从政郎临安府于潜县
仁夫,未仕。
女长嫁从事郎新平江府常熟县刘祖迈,次未行。
二孙:时敏,时哲。
铭曰:
以公之才,何适不宜。
晚始专城,政弗克施。
天啬其报,子孙是贻。
匪筮匪龟,视我铭诗。
论宗室省额及临安奏命官公事批付三省劄子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周文忠公奏议》卷一○
臣有管见二事,奏禀如后:
一、臣伏见陛下于宗室解试、省试立额事,曲轸宸虑,至于再三,盖欲悠久可行,固难轻易出令。
臣适思之,解试虽是取士之源,而入仕多寡全在省试。
今解试已自终场,放榜之日甚近。
臣欲乞来日宣谕三省,将解额随宜降旨,所有省额续听指挥
盖其间节目颇多,近日有司缘日子迫促,不暇子细分别。
今去省试尚有半年,熟议而行,似未为晚。
一、臣伏见临安府承例,凡内降或本府小可公事,往往径取旨断遣。
若止是军民徒流笞杖,他时别无关会,固可一面施行。
今月十一日,有前承信郎郭宗厚因违约束特编管三百里;
十四日,忠翊郎公佐不合教唆谢迁妄状,特追一官勒停;
次日,承信郎谢革不合鼓扇物价,特送邻州编管惩治,皆已允当。
只是三人偶系命官,既未除名,将来遇赦,必乞依条叙理或移放之类。
临安止申三省照会,并不曾画旨下吏刑部大理寺
纵使经曾申部,逐部亦难奉行。
深恐有司别无凭据,他日或启弊端。
兼数日之间三次如此,例已成熟,万一事有大于此者,防微谨始,不可不虑。
臣欲望圣慈密谕吴渊,令将此三人行遣径由朝廷翻黄行下。
况目今内中诸司取索一物,行遣一吏,逐处无不申审取旨。
临安非是,全然不申,但只申照会,于理实为未安。
臣欲乞日后临安所奏公事遇有事涉命官等,并批降付三省行下,庶合旧制。
臣以政体所系,密具奏知,更乞圣裁。
朝散大夫新州李君守柔墓碣庆元三年1197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三、《平园续稿》卷三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君讳守柔字必强姓李氏
其先青州寿光人
皇祐初徙家桂林,今为静江府临桂人也。
曾大父颖,卜居长安市,好善乐施,药病歛死,里中德之。
大父士诠。
父允彦,安分知止,不饮酒食肉者二十年,预知死日,端坐而逝,后赠奉直大夫
是生四子,君其季也。
与兄守卓自幼力学,守卓建炎三年进士第,次举君又继之,绍兴二年也。
左迪功郎象州武山,用举者升左从政郎宜州忻城
岁馀丁母秦氏忧。
服除,调雷州海康,稽考簿书,得隐户甚众,丁以万计。
州并海而富,旧无外城,每虞寇至。
太守王趯号能吏,君与协力,大兴版筑,踰年城成,邦人绘像以祠。
诸司交荐,改左宣教郎、知道州营道县,丁奉直忧不赴。
免丧,知贺州临贺县
初,赵忠简公自潮再贬过雷,守令用故相礼迎送,仍具海舟济之。
至是有告于秦丞相者,守去已久,摄系大理狱,下广西追治官吏,根株牵连,君缘坐十年不得调。
秦薨,始磨勘左奉议郎通判容州
属令醉酒,即席攘臂侵君。
明日太守劾之,君谢曰:「饮人狂药,奈何责以正礼」?
阖郡叹服。
通判邕州
守武臣,御下严而衣粮不时给。
将大阅,众汹汹,守窘甚。
君许其移病,为摄州事,下令展翊日先发帑廪给诸军,众谋益坏。
后数日乃赴教场,引谋乱者四人立纛下,斩其渠魁而鞭三人,讫事肃然。
寻知郴、梧州
郴贼李金声摇四邻,君逆为之备,贼亦不至。
广西众水汇梧下村以达于海,旧设禁港,杜米舟。
会岁俭贵籴,漕司申其禁。
君曰:「是壑邻也」。
格不行,东路及闽浙皆赖焉。
诏臧否郡守,本路以治最闻,选知宜州
南丹酋莫延𥯓与永乐蛮相雠杀,惊扰边关。
君遣摄天河县主簿徐弥高偕吏士好谕之,两族听命。
秩满,求主管台州崇道观,归筑艮轩,盖将止矣。
中书舍人范公成大出帅,力荐君于朝,且趣君行,起知新州
对论边事称旨,执政议推南丹赏。
君曰:「此徐弥高之功也」。
诏特补弥高徽州文学,馀推恩有差。
行次苍梧,以疾卒,遗民多泣涕者。
享年六十七,积官朝散大夫
君天资笃厚,喜赒贫乏如其先世。
念长兄之不仕,为官其子。
宜人石氏,前十四年卒。
一子杞,宣教郎、新知袁州分宜县
二女:适通直郎通判容州蒋稷;
次适朝散大夫广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唐弼
孙歛,将仕郎
君之卒在淳熙三年正月十五日,以五年正月丙申长安东高磊山先茔之侧。
予不识君,而与君之子及提点刑狱善,屡以奉议郎武学博士蒋君来叟所状事实求予一言。
予尝叹二广去朝廷远,士多陆沉,每闻一善,乐为称述,又嘉君尝礼迁客而阨于进,特表而出之。
铭曰:
附炎速化,援溺疾颠。
孰避孰从?
彼人我天。
吁嗟新州,不调十年。
天定胜人,将谓腾骞。
艮止之思,素心则然。
壹惠可节,表于东阡。
郊祀大礼毕告谢五岳四渎祝文1170年11月6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四、《玉堂类稿》卷一七、《中兴礼书》卷三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维乾道六年岁次庚寅十一月丁丑朔某日,皇帝慎伏为郊祀大礼毕,谨遣入内内侍省西头供奉官唐弼,敢昭荐于五岳四渎。
伏以祗绍鸿基,载登圆陛。
盛仪丕就,浃宇均欢。
虽和气横流,本上帝溥临之应;
而美光参烛,亦百神阴相之休。
昭谢有常,致诚无斁。
馀杭重建县治记绍定六年七月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平斋集》卷九、《咸淳临安志》卷五四、《古今事文类聚》外集卷一四、万历《杭州府志》卷三九、嘉庆《馀杭县志》卷四
馀杭苕霅之津会,故予奉老亲行霅上诸山,扁舟循苕溪而下。
间登岸从牧翁渔媪语,人人夸诵吾令年方壮而识老,政出清静,民曾不省有官府也。
因以野服谒,订所闻。
令肃客于丞舍,起讯之故,曰:「县治旧占溪南,后徙于北。
宣和焚于睦寇,江令袤重建。
建炎焚于金寇,张令永嗣又建。
阅年百馀,浸淫穿蠹,凛乎欲压,图撤而新之。
治寺吏民之耳目,非他役比,故不敢不勉」。
予退而心念,是邑近在畿内,地望非不枵然大也,而土薄水浅,十日晴则告乾,三日雨已相戒为溢备,民以故亡盖藏,而令以负租督过者十七八。
彼芘于是,岂漠无压焉之惧哉!
所压有急于屋者也。
大夫朝士来宁久此,苟可撑扶以了岁月,何新为?
新之宁不勤其民而自为纷纭耶?
未信溃于成也。
越数月,苕人过予门曰:「县寺成矣,治事之厅、退食之堂、宴息之室,崇楹邃闼,表里中度。
发地得中霤遗迹,位置面势,且还其初矣。
屋后恶木冗莽鸱枭狐狸啸丑舞怪之地,薙剪不留馀。
拓圃结亭,伍伍,气象一新矣。
而田里晏然,罔闻知嗟」。
夫县无剧易,视令为剧易。
弱者以苟偷为安,皇恤我后;
强者惟力是矜,一役之兴,万戚之乘也。
于此能于政休俗暇,储材庸力,以植坏起仆,使吏治尊,民詹耸,而一毫不以勤其民,至斥圭田再岁之入以食,功可表也已。
惟昔圣贤道化之盛,有本末而无内外,其用力自相在尔室始,盖万室之治不如一室之难也。
言偃宰武城澹台灭明非公事未尝至其室。
是室之严,所亲必直谅,所讲必正大,所践必诚敬。
诐辞诡行,奸声乱色,无一得以摇吾之清明,而弦歌之化行矣。
令其进于是乎!
役起正月己未,讫五月癸丑大尹、详定、户部侍郎公佐其费为多。
令公族,名希磐,以进士试刑法,中其科,尝为大理评事云。
绍定癸巳秋七月甲子潜山洪某记。
跋曹唐弼通济仓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五、《西山文集》卷三六、《西山题跋》卷三、《永乐大典》卷七五一四、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太史黄公之诗,有曰「能与贫人共年谷,定有明月生蚌胎」,世知诵其言而未必深信之也。
抚之宜黄有曹君尧咨者,自其先世欲仿建昌吴氏为社仓,未果。
君嗣成父志,即其家立庾六,计所有之田,岁收亩六升以入之,遇年饥则发以粜,量必宽,价必平,于是一方之人赖以全活者甚众。
君平生力学工文,名不一挂乡大夫之籍。
其子锡敏悟绝人,方应举时,制名未定,里人吴君盟仕衡山,梦君子侄三人皆荐送而锡与焉,遂易今名。
是年举进士,明年擢奉常第。
夫名不以他而以锡,是天昭然示以畀予之意也。
绍定二年冬,盗发邻封,宜黄人亦随和而起,环邑数乡攻剽燔僇无免者,过君之居,独曰是家能平粜以惠乡里,相戒使勿犯。
及乱定,君家庐舍邸墅皆全。
汉唐之季,盗不入康成、表圣之闾,世传以为异事,今于君见之。
顾君本心不过谓邻里有相赒之义耳,非有所觊幸而为之也。
及久而不懈,天与之,人诵之,虽凶强不道如盗贼,亦知毋负君之德,然则谓天道远而人性恶者,于此可以悟矣。
锡字晋伯,其中第予实取之。
后使江东,又邀至幕下
时方讲行荒政,晋伯宣力最多,用是缙绅称其材。
今官奉议郎,前知宁都县事,业骎骎未艾也。
予读君所作《通济仓记》,叹仰久之,谨书其后,以警世之为富不仁者,俾知希慕其万一云。
君字唐弼,德善之详,见于李侯刘所为墓志。
郊祀毕祭谢五岳四渎祝文乾道六年十一月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一、《中兴礼书》卷三二
维乾道六年岁次庚寅十一月丁丑朔某日,皇帝某伏为郊祀大礼礼毕告谢,谨遣入内内侍省西头供奉官唐弼敢昭荐于五岳四渎:伏以祗绍鸿基,载登圆陛。
威仪丕就,浃于均欢。
虽协气横流,本上帝博临之应;
而美光参烛,亦百神阴相之休。
昭谢有常,致诚无斁。
题下原注:「天庆观。」
庆元县承议张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六、《西山文集》卷四六
昔者洙泗之教亦多术矣,然综其要归,不过曰学以成性、行以成己,施之于政则以成物而已。
然岂有二致哉?
修乎内所以应乎外也,裕诸己所以推于人也。
故自河南以来,数君子语知必及行,论理必及事,明其本之同,欲学者之交勉也。
若故庆元大夫承议张公者,其庶几用力于此乎!
公名彦清字叔澄,其先自金陵徙建,为浦城人
曾大考梦禹,即余所传草堂翁也。
大考,孝廉
考,宋兴,赠承事郎
妣徐氏,赠孺人
公少孤力学,以辞艺四举于乡,中绍熙元年进士第,主光泽簿,教授全州,丞吉之安福,用荐者改秩,知处州庆元县,以疾请主管台州崇道观,年六十四,卒于家。
公生绍兴之季,而长于乾道淳熙之间
方是时,子朱子倡道东南,海内学士至者云集,公数往从之,得其大指。
及仕光泽,又与隐君子李公吕游,质疑辨惑,造诣日深。
李公号澹轩,子朱子之友也。
公之学渊源盖如此,故见理明而自信笃,终其身弗畔焉。
见于制行则以孝友忠信为本根,洁廉劲挺为质干。
亲蚤殁,恨养之弗逮也,不茹甘服美者终其身。
女兄未嫁,捐所有资之,一簪不自留。
少从乡先生徐君翷学,徐喜公开敏,欲以子妻之,未及而死。
公与荐,富室有将女之者,公曰:吾受徐公深知,其忍负之邪!
仕虽久,家亡旬月储,岁莫贫且迫,里人有欲饷之者,公曰得钱固所欲,然非吾本心,卒不受。
尝被檄试士三山,时伪学之论方哗,同列以是发策,士子希主司意,争诋訾先儒,公独取持议不阿者与其选。
提刑兼帅事,亦附党论者,顾谓公有守,叹重之。
陈丞相自强尝校文于建,公其所取士也,及为僚昭武,老矣无刮目者,公独事之惟谨。
陈去而骤贵,锐欲钩致公,公弗屑。
陈语人曰:「张叔太彊项,不可收拾」。
亲故或以尤公,及陈败,始叹服。
其施之政,则自始仕以勤民为心。
岁大饥,郡属公行振恤事,措画有方,人赖以全活。
安福有广陂,溉田数万顷,中废坏,豪右私其利,公请于郡而复焉。
扶杖蹑履,往来泥潦中,居半岁,陂成,田以常稔。
会峒蛮窃发,燬永新,蹂龙泉,距县不百里,公佐其长,聚兵以防,蛮峒知有备,引去。
俄传寇且至,同僚有怀印欲遁者,公曰寇来否未可知,吾曹一摇足,乱先作矣,肩舆秉炬,遍谕居人,俾勿动,而传者果妄。
郡檄公行视永新,既至,见饿民累累,请加振恤,未报而命公督其租。
公叹曰:此岂催科时邪!
则以谂于州提点刑狱,得勿督。
漕司岁籴诸郡,公谓兵事未息,白使者请罢之。
民逋酒息钱以数十万,械系至死不能偿,又白弛其负。
皆见听。
公之为人,恳恻明辨,故志常伸于上而惠得及于下,使推而大之,其泽物可称数乎!
汀有疑狱,屡成而屡变,公被臬司命鞫之。
未至一舍所,微服徒行,访田野间,具得其囚负冤状。
至狱,破械将释之,吏争持不可,公弗听,巡尉及初鞫官惧得失入罚,则以希赏诋公。
公曰:吾欲雪无辜尔,赏非吾志也。
未几,真杀人者获于他邑,公亦绝口弗自言。
其后临川有狱久不决,前鞫者既得其情,囚黠甚,使者临问则窒耳以纸,阳若不闻者,数问则指其耳。
使者疑且怒,以覆讯诿公,移书郡幕,俾谕意茍活囚将荐之。
公平心淑问,以如前鞫报,囚竟伏其辜。
公之治狱,于宜生者生之,虽官吏交怵弗为动也;
宜死者置之死,虽临之以部刺史之威,诱之以荐举之利,弗顾也。
使进而司天下之平,其肯骫法以殉人,阿意以贸宠乎!
晚宰庆元,甫至而目眚作,然两造在庭,犹呼之至前,儿女语之,人人得吐情实,吏束手不能铢发欺。
去之日,送者至泣车下。
呜呼,视公之行与政若此,其不自学出欤!
然则世之以知行为异路、理事为殊方者,其又可信欤!
惜也蓄之多而用之弗遐,故其事业仅尔。
然尝考圣门之学以反诸身为本,故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若公者,能自立而有可知矣,至其位之卑而知者少,此则圣贤所不能必,况于公乎!
由是言之,公其可以亡憾。
公配徐氏,封安人
子芸、坚,皆世其学。
女嫁进士余雅仁。
孙三人。
公之殁,实嘉定十一年正月九日,以十四年十二月,葬于县北十里致孝岭先茔之侧。
予之生后公二十有一年,蒙知奖、辱开教极不浅,犹记公未病时饮酣激烈,或歌草堂翁岩隐之词以自侑,闻者为竦踊起立,盖一世豪士也。
退考其平生践履,不失尺寸,是则宜铭。
铭曰:
志之穹,气之雄,敛而归之法度中。
不叹卑,不忧贫,中心耿耿常在民。
若有为,卒莫伸。
吁可悲,托斯文。
施宗庆墓表宣和七年 北宋 · 宋佾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八
宣和乙巳秋,眉阳宋佾客岐下。
一日,有踵门投谒者,揖而进之,则府学施惠民也。
坐未定,惨然前叙曰:「惠民孤苦,少鞠于大父。
既长,聚书史,延儒师,教之殊笃,至粗有知,获齿乡校,熏浴于先生者,三年于兹,实大父使然。
不幸早亡矣,顾其不肖之孙,地寒才下,未能起家以成先志,且惧泯没,以重不敏。
今窀穸有日,愿丐一言宠绥之」。
因出其行状,曰:施氏本世族,自施父及常以来,衣冠不乏。
君讳宗庆,实凤翔天兴人
曾祖晟、祖义、父文昌,皆不仕。
家贫,独立有智,数时物之低昂,操其机以商利凡五十年,遂长雄于财。
然性廉直,面折人短,而处闾里恭甚。
居家俭,缩衣节口,而喜事不厌。
乡士计偕,必赆其行。
亲戚贫者,无谒而不获,至有贷金费偿而逋者,不问也。
有一孙惠民,纵使游学,结客取友,不计所费,故惠民秀整崭然。
孙女必,厚资择所归,以嫁陇州贡士夏奕,亦佳士也。
里人为是咸叹重之。
年七十一,以宣和七年七月二十四日终于家。
娶马氏、郭氏,皆先亡。
三子,公佐、惟德,亦卒,独好德在,克绍其业。
曾孙一人,唐俊。
好德卜以是年九月二十二日,葬君于县美阳乡田史君北社先茔次,郭氏祔焉。
其大概具此。
曰:世人俗子,挟财以益诈,类靳固不以一毫假人。
谓乘时射利为良图,乐善教子为迂计。
今施氏独有孙志于立身以显亲者,非乃祖力耶!
是殆异夫俗子,斯可铭已,退而□之。
状其行如前者,武威也。
余顷为教官,二生实在学,安议论不苟,宜若可信,而施所请悲切又如此,乃系之曰:
富润屋兮术之良,孙有闻兮义之方。
彼善此兮足以藏,勉厥后兮庶其昌。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三一八。
韩忠武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
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
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
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
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
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
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
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
天子曰:「呜呼!
惟乃父世忠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
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
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
诸卿勉哉」!
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
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
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
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
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
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
不许辞免」。
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
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
故王世为延安人
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
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
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
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
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
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
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
楚国大夫子,王其季也。
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
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
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
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
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
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
由是名闻关陕。
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
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
挽强弓一百斤。
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
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
其骑射绝人类此。
时崇宁四年也。
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
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
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
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
陈公奇其志,乃听去。
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
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
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
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
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
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
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
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
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
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
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
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
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
会妖人方腊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
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
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
道不通,贼掩至,惶怖不知所出。
王造,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
怒曰:「何人敢尔」!
王益辩论不少屈。
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
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命取军令状以去。
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
乃叹服曰:「真万人敌」!
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
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
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
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
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
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遂就擒,并俘以出。
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
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
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
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
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
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
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
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
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
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
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
又破汤村强盗。
累奇功转秉义郎
偏将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
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
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
青社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诸将,次第擒灭。
又杀获东海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
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之初,王方梁方平防河浚州
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
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
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
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
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
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
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
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
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
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
京师钦宗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
武节大夫
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
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
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
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
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
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纲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
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
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
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
至夜半,纵兵袭贼砦。
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
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
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
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
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
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
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
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
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
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得王恃以自固。
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急,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
王一夕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
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
嘉州防禦使
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
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南京
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
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
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
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
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
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
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
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
定国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
制曰:「解赵城之围,河朔
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
皆纪实也。
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
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
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
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以属王。
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戮之。
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
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
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
后至汴,诘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
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
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
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
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
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
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湛又阴与同恶。
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
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
礼部侍郎张浚平江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
王至见,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
即日与定复辟之议,乃诸将启行。
时道路哗言、正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
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
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
嘉禾,造攻具甚急。
、正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
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
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
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
又问:「可必乎」?
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
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
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
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
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
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
杨国奉诏,驰出都城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
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
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
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
斩其使,焚其诏,进兵急。
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
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
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永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
不然,吾今以死决之」。
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
王晨夜兼行。
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
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
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
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
士殊死斗。
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
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
连战皆大克,造北关门。
、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
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正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
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
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
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
抑函首以献也」?
太上曰:「能杀之足矣」。
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
不然,则臣为欺天」。
殿前虎贲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欲俾获俘上。
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
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
王曰:「此易与耳」!
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
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
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
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
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
王兼程追袭。
贼方围三衢王师,即解去,将趋上饶
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
至渔梁驿,与贼,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
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屯溪北,屯溪南,相约为应。
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
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
乃溃,擒、正彦及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
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忠勇」二字表王旗帜。
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
朕之复辟,惟卿之功」。
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
杨国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
给内中俸,以示报焉」。
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
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
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尚书右仆射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
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
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
未发,兀术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
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
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
遽览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
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
载观规图,深所嘉叹。
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
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
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
请益以名马,又不听。
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
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
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
虏见王整暇,色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
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见之。
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
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
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
乃一夕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
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
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
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
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
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此,观我虚实」。
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闻鼓声,岸兵出,庙兵继出。
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
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
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
,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
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
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上,当优与推恩」。
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
独提全军,往邀归路。
将士用命,水陆齐攻。
捷音遽,杀获甚众。
言念忠劳,不忘嘉叹」。
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
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孟庾以行。
贼范汝为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
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
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
福帅迎谒,且言贼锐,宜少休以俟元夕
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
因酌酒以别。
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
王策马浮以济,师遂济,士气倍。
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
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
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
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
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
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
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
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
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
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
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
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
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朕始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
卿之劳苦,实永朕怀」。
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
诏从之。
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
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
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
山东贼白毡笠、刘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
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
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
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
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
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
不能夺。
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
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穿贼营。
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
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
即下令明日破贼。
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
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
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
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遂溃乱。
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于小舟,传首阙下。
下令敢掠子女者斩。
湖南遂平
战克之日,与所期如合符契。
诏除太尉,馀如故。
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
比岁李宏坏植,刘败绩,张吾武,挠凶徒,朕甚嘉之。
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
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
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
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
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
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镇江
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
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
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
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
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
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
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
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
切更多算,以决万全」。
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
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
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
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
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
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
兴言及此,当体至怀」。
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
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
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
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
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
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
乃撤炊爨班师。
良臣切自喜,疾驰去。
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
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
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
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
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
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
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
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
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
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
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
解元至高邮,亦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
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
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
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
俄而王至,穷追于淮。
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
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
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
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众,伟如此?
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恻,痛切在躬。
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
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
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
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茗为报。
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
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
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
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
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
又曰:「今全师渡江,威声遐畅。
卿妻子同行否?
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也」。
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兼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
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
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
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
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
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
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
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
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
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
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
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
及虏骑至,王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
,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
眷言忠劳,实所嘉叹。
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
深体至怀,副朕倚注」。
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兼营田大使
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
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
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
恳请诚切。
太上赐札曰:「览卿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
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
卿其明远斥堠,谨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
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武昌,诏王徙屯京口
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
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三省施行」。
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
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
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
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
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
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
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
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
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
欲乞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
如臣言虚妄,日后事虚文,亦乞重寘典宪」。
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
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冠世,独当一面。
国威既,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
究其所自,卿力居多。
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
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
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
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
甚恐,即上疏曰:「臣德无常师,主善为师;
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
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
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
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
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益深云。
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
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便宜措置。
事体稍重,即具奏」。
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亳州降。
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
明年,虏都统周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
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
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
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
,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州。
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
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也」。
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
时和议复秦桧权力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
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
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
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由是深怨于王。
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除枢密使副。
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
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
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
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
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
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
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
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
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
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
通义郡,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
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
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
子孙次第进秩。
娶白氏,秦国夫人
梁氏,杨国夫人
氏,秦国夫人
周氏,蕲国夫人
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次曰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
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
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
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充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
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
曰杕,奉议郎、直秘阁
曰格,宣教郎
曰枢,承务郎
通仕郎
曰相,承事郎
椿承务郎
曰楷,承奉郎
曰林,将仕郎
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
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
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
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其家人曰:「忠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
吾虽名世,汝曹无得以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也。
吾生不取、死不飨也」。
至是得谥忠武
彦古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
呜呼!
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月争光,何其盛耶!
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
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俊伟不可及。
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
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
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
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
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弗听。
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于时举朝惮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
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
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
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
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
初,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
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
王敬服其言。
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
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为势家倡。
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
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
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
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
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
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
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
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
楚州,与士力役。
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
楚州,织薄为屋。
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
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
太上以其制下兵部颁降诸将者是也。
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
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
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
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
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
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
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
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
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
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
属纩之际,神爽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
有诏择日临奠,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
其始终恩遇如此。
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
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
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
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焉。
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
吕颐浩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卒成擒。
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
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
太上嘉纳。
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定。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亮、子仪之流。
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
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
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
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
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
胡酋不恭,神州尽腥。
天地重开,真人龙翔。
德业巍巍,宣汉光。
凡此中兴,谁实佐命。
繄时元勋,王国以定。
元勋谓何,维师蕲王
王奋山西,起剪之乡。
铁胎之弓,悍马长槊
在童年,气震山岳。
逮事徽皇,至于钦宗
天下兵动,外阻内讧。
戎行,是磔是剪。
浙西山东,绩用丕显。
霸府肇新,乘风云。
扫清南都,大驾时巡。
淮海之间,剧盗猬起。
解甲束戈,如父诏子。
帝幸馀杭,王征徐方
逆臣乘虚,反易天常。
贼虐枢臣,都城喋血。
凶燄孔炽,震惊宸阙。
王在海上,变号呼。
凡尔众士,今当糜驱。
吾与群凶,不共戴天。
山川鬼神,实临此言。
舟师鼓行,雷动电击。
挠彼凶徒,裂胆禠魄。
天位反正,乾清夷。
生擒渠魁,枭首大逵。
有狡汝为,盗据富沙。
流毒全闽,血人于牙。
大江之西,重湖之南。
蜂屯蚁结,虎猛狼贪。
三方百城,地数千里。
夺攘矫虔,声势相倚。
当宁谋帅,宜莫如王。
授以斧钺,往摏其吭。
覆其穴巢,锄其根萌。
阅岁未周,三方悉平。
奔旗奔师,捷书相望。
贷遣协从,旌别善良。
尔商尔财,我弛尔征。
尔农尔田,我资尔耕。
仁义之兵,吊伐是尚。
帝有恩言,卿古名将。
胡马饮江。
叛以降。
金陵不支,荐窥上邦
王整虎旅,邀截归路。
虏术虽强,望风震怖。
海舰如云,江之中流。
北剉援兵,南衄归舟。
水战陆攻,推枯拉脆。
杀伤莫数,俘获万计。
酋师小黠,仅脱其身。
敌势寖销,皇威信。
术犹不悛,才数年期。
倾国南侵,步骑分驰。
逆党成林,尘暗穹苍。
九重制诏,罪己如汤。
王曰呼嗟,君父旰食。
臣何生为,矢死报国。
部分将佐,直趋淮壖。
亲窒归途,示无生还。
妙算既定,奇策先施。
声言守江,己驻大仪。
众寡虽殊,我彼乱。
虏骑纷呶,马足俱断。
四面鏖击,若降若屠。
积骸为,洒血渠。
折馘献俘,千里相踵。
骁将数百,岂计辎重。
偏裨在楚,亦以捷
王来穷追,虏师大奔。
振旅凯歌,天子曰都。
世忠忠勇,虏不足诛。
江左人心,恃此宁谧。
中兴以来,武功第一。
淮阳钟离,莫非俊伟。
生平战多,竹帛莫纪。
王屯极边,志清中原。
和议既谐,弛强铄坚。
王之论和,忠愤激烈。
利害皎然,黑白区别。
圣主俞之,权臣雠之。
明哲令终,天实休之。
孰不为将,孰不建功。
动摇丘山,呼吸雷风。
惟王天资,与勇将异。
以智谋,本以忠义。
大疑大事,决于片词。
较彼起剪,王其过之。
王起寒素,饭糗衣纻。
出际盛时,蛟龙云雨
解衣推食,言听计行。
任用不疑,天子之明。
三镇节旄,三事典策。
报功惟优,天子之德。
惟圣天子,使臣以礼。
哀荣死生,福禄终始。
重华神武,志大有为。
眷言勋劳,恨不同时。
真王启封穷人爵。
忠武之谥,如如郭。
八言衮褒,更瞻云章。
谁克有勋,上不汝忘。
丰碑岩岩,亿载有耀。
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水岩题名淳熙五年闰六月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二、《桂胜》卷二、《粤西金石略》卷九
淳熙五年广汉张栻敬夫将以闰六月朔旦北归湖湘,前三日,与长安周椿伯寿来游水东诸岩,以致其欲去之意。
宾客相追寻于山间者:阳武万俟立中不倚,建安黄德琬廷瑞、八桂张仲宇德仪、蒋砺良弼、唐弼公佐、李化南夫、延平张士佺子真邯郸刘乘晋伯长沙李揆起宗、吴猎德夫宜春李逢源造道、东莱吕修年永叔
王镕福建提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二
近岁部使者以盖覆黤黮不按发为宽大,民怨满腹,吏饕磨牙,在在皆然。
朕临朝太息,既下元日之诏丁宁告戒,又擢廷臣之有风力者出持外宪。
尔方以至公佐铨衡,高才秉史笔,朕忧七聚,卿勉一行。
所至访民利病而罢行之,察吏臧否而劝惩之,其尤贪刻无状者以元日之诏从事,使囹圄无冤滞,田里销愁叹,则无愧于皇华之遣矣。
可。
叶寺丞墓志铭1266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叶氏,讳彦炳字汝潜,世居兴化军仙游县之濑溪,故左仆射枢密使、赠少师、谥正简公颙之曾孙,□州佥判、赠通议大夫浚之孙,直徽猷阁将作监、赠宣奉大夫棠之子,母硕人姚氏。
少美秀而文,嘉定乙酉拔胄解。
丁亥禋霈,以父任补将仕郎,铨注监通州酒税。
再调高邮军法掾太守裕斋马公光祖尤器遇。
狂卒婴城以叛,危机交急,公佐马公密设方略,潜通援师。
卒犹桀骜,公冒矢石谕祸福,卒相语曰:「我等筑城,官有杖我者,独叶法曹识人劳苦」。
稍帖然无哗。
援师鼓行而入,全活一城,公与有力焉。
制使信庵赵公葵、兵部尚书蒙斋袁公甫俱荐于朝,公部注建宁府政和
邑计旧仰税场丁钱,后省罢,邑始不可为,更十三令无一善脱。
公持一廉,兴百废,创盐坊,严私贩,令行禁止。
秩满,垂橐而归,虽房奁中物亦委质。
家大监喜曰:「儿能守正简公清白训矣」。
丁酉,班改知广州南海县
台阃鼎立,甲可乙否,公裁阔狭,投肯綮,上官皆称其材敏。
主客户杂居,讼健而刑繁,公平心处之,两造无翻诉者。
县宅燬于叛卒,公一新之,民不知役。
唐经略璘曰:「安得人人如叶南海」!
癸卯,再领两浙漕举。
乙巳,丁大监忧。
服阕,除提辖杂买务,迁将作监主簿
轮对言:「储贰之建当早,储寀之选宜遴,督府结局可喜,边境撤兵可忧」。
玉音云:「师傅须得其人」。
又云:「结局在撤戍之后」。
再迁司农寺丞提举广南市舶
旧例舟始至有和买,纲既辨有例库,易点污人,公壹扫去,老胡相率祠公。
京尹赵公与𥲅提领版曹,俾舶司户部市舶入衔,公耻扳附。
以风闻归,和李文溪昴英诗云:「一道梅花送行色,来时安得似归时」。
擢知□州,不果行,奉亳州明道祠。
丁巳,差知邵武军
自庚寅、辛卯后,建宁泰宁境内朱口、大田、石冈等处犹结党负固,出没叵测,帅寿乐史公岩之、宪矩山徐公经孙更迭趣公上事。
及境,吏以例卷进,公麾去之,曰:「吾岂为此来耶」!
闭阁深念,专以除盗为急。
泰宁张皇其势,公责之曰:「龚遂有言:『欲胜之耶,将安之耶』?
知县审『胜安』二字,当知所处」。
然贼部落主名,公广布耳目,以次剿除,独石冈寨萧忠显者最雄黠,郡人皆谓失今不图,疽根终在。
公指授隅总,擒忠显械送帅府正典刑,馀贷不问。
请于朝,即峒为寨,戍以兵,樵民始奠枕矣。
属融风延燎郡治,公剪荆棘,新轮奂,规模钜丽于昔。
叶检详米记之,略云:「听事之后为清心阁,为紫云道院,为燕寝,东为馆若亭者四,西为亭若榭者亦四,此又昔之所无者」。
又曰:「曩寇祸两载甫定,郡宅三政始备,公甫至而祸本拔,不踰时而旧观复,可谓善于集事、兼人之能者矣」。
郡人祠公于学。
朝议方褒治最,以啧言免归。
未息肩,寿乐建江阃,裕斋建升阃,争以军咨屈致,公笑曰:「诸阃皆大老,吾谁适从」!
朝家使参淮阃谋议,功名捷径也,亦辞不行。
改奉建康府崇禧观,宦情愈薄矣。
始,正简位冠台鼎,里无居第,大监始卜居城北之后塘,中为寝室,两傍为子舍而已,堂庑听事皆成于公手。
户外引泉为沼,叠石为山,萧森,有濠濮间趣。
亭台花木皆合位置。
性怜才下士花朝月夕,坐客常数十,谈啸谐咏,人人尽欢。
水陆之珍毕致,家食则鲜菜耳。
祖居面南林,自号南林居士
素精悍,尝苦臂痛,寻愈。
丙寅夏五之八日乙夜,公将寝,侍人执烛不谨,灺落签架,延帷箔,燎堂宇,大老妪亟取告身箧掷池中,挟公以出,它悉不暇顾。
公母弟安溪彦时挈木主并先朝锡器,逼烈焰,仆地而死。
公素友爱,家人匿不以告,阳曰它出。
公不食者累日,左右计穷吐实。
公号恸不自胜,迁居池馆,疾作遂不可为,以是月癸丑卒,享年六十有七,官至奉直大夫
龙图傅公淇之孙女,继黄岩赵氏,度支郎官师□之女,前卒,皆赠恭人
子男一人,寿颐,登仕郎,娶南□州录参陈𡌴之长女。
公为人温克醇实,用世才高而养以靖重,落笔语妙而耻于衒鬻。
正简忠清节为乾道名宰,大监以治理效为端平贤岳牧,公接奕世文献,又以学力辅天资,故以处则誉,居官可纪。
未尝问家有无,而周人之急惟恐后,作成族党之贤而秀者,资助其孤寡贫弱者,御下不严而威,未尝笞傌臧获。
其卒也,里之缙绅、韦布相吊,自族姻下至舆皂哭者皆哀。
先是,公葬赵恭人于县善化里乌石山,虚其左,寿颐以其年九月丙午奉公柩合窆。
公初属疾,余与乐卿陈公炜省公卧内,公指寿颐曰:「以是累君」。
余曰:「乐卿乃先大监之客,其成持故人稚弟多矣,朱、陈姻家乎」!
余与陈公退,甫信宿,闻公易箦矣,声钟矣,悲夫痛哉!
寿颐奉陈公状来问铭。
余少与大监友善,后使南海,与公同僚,岁晚悬车故里,与公同巷。
公谦抑特甚,每曰后村昔吾先人执友也,今邻舍翁也,常为不速之客,亦与真率之集。
乌呼,今皆已矣!
铭曰:
公耻署户部市舶之衔而上节,辞二阃军咨之辟而归田。
节斋也,寿乐也,裕斋也,内有主眷,外秉事权,士趋其门,如蚁慕膻,朝犹沈陆,暮送上天。
三大贵人,于公惓惓,公宁株守,不喜茹连。
所立卓哉,家法则然。
夷考平生,庶几于全,它美可略,著大节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三。)
与:原无,据清抄本补。
敷文阁学士宣奉大夫致仕赠特进汪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攻愧集》卷八八
曾祖元吉,不仕。
妣何氏。
祖洙,皇明州助教,累赠正奉大夫
妣陈氏,累赠太硕人
父思温,皇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致仕,累赠少师
妣王氏,封恭人,累赠越国夫人
本贯庆元府鄞县武康乡沿江里。
汪大猷字仲嘉,年八十有一状。
惟汪氏派出黄帝,得姓尚矣。
然自历代以至本朝,未尝有一显者。
宣城鄱阳上饶四明诸郡,大率皆出于新安济王,庙食千载,后裔繁衍,宦路相遇,多讲宗盟。
陵时大司成澥以耆儒名,翰林学士藻以文章显,尝谢司成荐举,止用张衡《思立赋》汪氏龙鱼及《檀弓》童汪踦事,且曰:「遥遥谱牒之相传,没没衣冠之不振,虽更魏晋之远,莫厕崔卢之间」。
槩可知矣。
丞相伯彦首相高宗,遂为佐命之臣。
绍兴间签书枢密院事勃、枢密使澈俱至大位,子孙宦达相踵。
端明殿学士尚书应辰以重名崛起,虽不至公辅,而道谊风烈足为一世师表,此其尤盛者也。
公以文昌旧臣历仕四朝,康宁耆艾,独殿诸老抑其次焉。
今汪氏所在众多,几如王谢家,岂族姓盛衰亦有待于时耶?
公之曾祖处约而有士君子之行,受知范文正公、王荆公。
正奉乡先生,文行淳备,沾丐后学。
少师绍兴初太府少卿两浙漕使,风谊尤高,󲦤绅推重。
生四子,公其仲也。
越国方娠,公之从伯父,梦应真受生,产于叔父吏部鄞县之官舍。
生而岐嶷,骨相颖异。
四岁诵《孝经》,能对客问,学中所讲《论语》、《孟子》辄述口义,以示同舍,一日千里,侪辈皆畏之。
绍兴七年,以少师遇宗祀补将仕郎,调右迪功郎衢州江山县
公渐渍义方,晓畅吏道,若老于州县者。
所部百人,默识姓名及干力之优劣,辄得其用。
分乡警捕,境内肃然。
钩考滞讼,断之以理。
岁在甲子,洪水稽天,发廪为粥,以食避水者,又取盐商大舟救之,存活为多。
时方申兼经之制,以尝试南宫,公馀肄业,再荐漕台,遂中十五年进士乙科
秩满,关升左从事郎,为婺州金华县丞
处事益明,期限必信。
文引可以质钱,至有以润其屋者。
豪民陆氏析产嚚讼,案牍纷积。
公诘其要,谓祖屋枕山,长兄据其前,而使诸弟由山蹊以出。
公曰:「此最其不平者」。
按图更分,已得要领。
又诉义逊及赡茔嫁姑之厚,公曰:「尔父兄同力起家,义逊有法,奉先冢,嫁诸姑,岂得不厚」?
一妇以众钱买田,托以嫁资,公考妇家户籍不满半顷,复取均之。
且谂之曰:「若送所司,一门无全人,至亲不复可相见,汝家破矣」。
命讲长幼之礼,叹服而退。
户部侍郎李公椿年建议行经界,选公为龙游县覆实官,约束严峻。
已量之田隐藏亩步,不以多寡,率至黥配,盛气临人,无敢忤者。
公独曰:「愚民不识弓步,不善度量,若田少而所供反多,须使之首复,乃可并行」。
李公问当何如,公曰:「凡有不实,许其自陈,俟验实与改正」。
悉皆施行,受赐者已不知其几。
既至,躬行阡陌,唱弓量之目,则已默计其广袤之实。
吏运筹久之,无毫釐差,观者以为神。
凡事俱有方略,邑人鼓舞,旁县皆取为法。
事毕,躬纳图帐。
李公又欲以十保合为一图,仍与邻都犬牙相入。
公曰:「一保之图用纸二百番,已无地可展,又从而十之,不惟不能图画,亦安所用之?
徒重劳费,无益于经界也」。
由是诸郡俱免催科。
办事谈笑而了,不失忠厚。
二十年,丁越国忧,星奔哀毁,悲动行路。
服除,为严州建德县
二十四年,饥民啸聚炽甚,守禦调度多出规画,以讫无事。
分都赈给,众中指一夫诘曰:「是某都某人也」。
盖居两都之间而冒请者,械系于前,馀多引去。
事已,徐释之。
又尝逊荐牍,辞受输,皆人所难能。
明年,用举者改宣教郎,知平江府昆山县,旋遭外艰。
既造朝,有达官使献生财之说,将用以为荐。
公曰:「财不可生也,生财者必害于民。
宁甘心寸进耳」。
遂谢之。
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
金亮犯边,馈饟王师。
高宗巡幸,供亿百出。
公佐其长以办,群工扈从咸知公名。
三十二年,赐绯鱼袋,改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文书盈几,目不给视。
公间摘一二,无不切中。
老吏惊叹,谓未有也。
言榷货务左藏库有羡储,朝旨以诿公躬自检校,得其实以对。
隆兴二年四月参政简肃公宣谕淮东,辟为干办公事
九月,改充参议官,内裨幕府,外按边陲。
海、泗、唐、邓之弃,钱公执以为不可,公亦赞之,虽不得尽行,终免仓猝之变者,宣谕司之力也。
大宗正丞
乾道元年,兼吏部郎官,主管侍郎左选,又兼户部右曹
有蜀士理和籴酬赏,吏必欲以小节取会,公曰:「在法有旁照可验,许比类而行」。
即取其同类者并上之。
省吏沮抑尤急,公力争之,自是始为定例。
六月轮对,钱公先荐于上,乞与之言,察其人物。
公奏:「总覈名实,责任臣下,因才而任,毋违所长,量能授官,毋拘流品」。
又乞表荐宗子,随事录用。
上注目久之,谓辅臣曰:「疏通详雅,有议论,今日有用之才也」。
礼部员外郎
公自登第,尝习宏辞科,应用之文足以行意。
在州县时,守将多委以笺奏,南宫名表一出,士林诵之。
此外无他职务。
同列言于庙堂,谓公拨繁治剧有馀而清简太甚。
丞相洪文惠公以此谕公。
七月,遂兼吏部侍郎右选
九月,除吏部郎官,主管尚书左选
庄文太子初建东宫,妙选僚寀,是月以公兼太子左谕德太子侍讲
两日一讲《孟子》,多寓规戒,庄文深所钦重。
尝出龙大渊禁中所进侍燕乐章谕宫僚同赋,既退,公谓同列曰:「燕既不预,无以措辞。
若出于御制,或储禁为之,犹可赓和。
郑卫之音,近习为倡,非讲读官所当预也」。
白于太子而止。
二年,为省试参详官,参政林公安宅户簉知贡举,就除谏议大夫
自言去场屋久,以考校事属公,公为之协心焉。
讫事日,欲邀公议论,辞不往。
林既罢政,独免于评议。
六月,除秘书少监
高宗圣政书成,进读于紫宸殿德寿宫
道山清高,领袖名士。
职当修神宗以来《会要》,而旷岁不举,深惧典故散逸,率属分纂。
上闻之,为置局,命宰臣提举
书奏,五朝之大典始备。
金国来贺四年正旦,借吏部尚书为接送伴使。
上阅语录,见公敏于酬对,处事有体,滋向之。
寻兼权刑部侍郎
六月,兼崇政殿说书
八月,兼权给事中
孝宗厉精民事,访问不倦。
宿直玉堂,夜宣对选德殿,赐坐从容,导公使言。
时欲遣察官决狱畿邑,公奏使果有滞囚,亦且先次决遣,事体太重,徒扰诸县,必又甚于监司之临按,不得不谨于始,遂改命通判以行。
公首以一言移主意,自尔每夜对,上多访以时事。
尝曰:「卿为侍从,天下之事无所不当论。
朕每厌宦官女子之言,思与卿等款语,正欲知朝政阙失,民情利病。
苟有所闻,可极论之」。
公悉进所欲陈者,奏对明白,曲尽情伪,上多耸听而行之。
其造膝启沃之际,若讲义、进故事,论治道之要,具有遗编,亦或削稿而不传,惟见于事功之实者,谨书之。
以池、饶、信、建水灾,乞用澶州刘涣收买耕牛之法,令州郡广收籴以备赈粜。
论役法,则陈一乡通差、物力均差、均钱雇人、官户例减限田之详,又别白里正则专主烟火盗贼,耆长丁则催科承引,今取耆长雇直拨入经总制司,并缘法意。
里正承役之初,抑使兼充役者,受害为甚,至死必争。
又乞改定役法,未可轻变,广求众议而后可,必须迟以岁月。
若欲宽其困苦,当先严禁诛求。
又论:「亭户不充役次,以盐折税,或有未尝亲熬波之劳。
居近场监,贷钱取息,射利为厚。
三公尚有限田,而此曹独无定数,反受官户隐寄。
又均和买于编民,欲将家产及二等以上依官户充役」。
又论:「给赐勋旧近戚以田,一得指挥,豪夺占据,桀黠者妄指官之籍没、民之户绝者以为献,藉势陵轹州县,至不能谁何。
宁忍惠及一家而使人重罹其苦?
自今惟当锡以金帛,使自求之」。
又论:「籍没财产止可行于强盗囊橐、官吏犯赃之人,然朝为富室,暮为穷民,流离冻馁,已自可念。
至有仓库纲运负陷官钱而致破家者,宜有以处此。
欲应以欠负拘产不在给赐出卖之数,计其租入,偿欠既足,则以给还,使复故业」。
以至废乡村私立税铺,罢官监酒坊,及陈万户酒之策。
尝因轮对论铜器之害,则曰:「产铜之地不发,浸铜之水渐涸,鼓铸重费,楮券弊深,泄于边境而法不严,坏为器用而官不问。
若立用铜之罪重于销铜之人,居官而使人为器用者坐以赃私罪,则法乃可行」。
论捕酒之害,则曰:「民户遭劫盗者犹有官司可告,盗既不敢肆毒,邻里亦得救应。
今捕酒者空人之家,邻里至前则诬以拒捕,官司不复明白,则是捕酒之暴甚于劫盗也。
杀人者罪止一身,而老幼自若。
今一遇捕酒,举家拘絷,非法受苦,则是犯酒之罪重于杀人也」。
大率公之论事皆深切著明,考究详备。
玉音嘉奖,尝曰:「卿前后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臣僚所未及」。
一一付外。
虽议有不同,不尽见诸施用,亦有遂著之甲令者。
五年,再为参详官。
四月,除权刑部侍郎侍讲,职于秋官二年馀。
孝宗垂意刑章,哀矜庶狱,公乞重修法令,谓:「中兴之初,首立详定一司,自建炎四年六月以前著为绍兴法。
今四十年,多编集监学、贡举、常平茶盐等一司之法,而一代条章因革损益迄无成书。
敕局官多吏繁,俸优赏厚,因减冗官,遽行废罢,举数十年之法,一切不省。
建炎以后续降指挥二万馀条,若不删其繁重,定其当否,有司率用新制而弃旧法,日移月改,轻重舛牾,无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时出而用之,以售其奸。
及今不为,久益难考。
乞明诏尽行编纂,命大臣典领而选廷臣讨论,庶几笔削必当,以杜吏奸,以一民听」。
上极以为然,即令条具,仍差大理二卿、本部三郎官、寺丞司直各一员。
公遂兼重修敕令详定官,此四年之冬也。
他官去留不一,惟公疚心修定,以为己任,推举详明,通练之士以自佐,访求旧吏,网罗故牍。
若一司一路专法,不系海行者即釐送之。
一时申严,或虽系续降,寻即冲改者即删去之。
于见行法中增损元文五百七十四条,带修创立者三百六十一,全删旧文八十三,存留照用者百二十有八。
墨书旧文,朱书新条。
年馀书成,进书之奏,公所草也。
谓将前后续降参以累朝法意,酌以四方人情,考订编入。
各有看详案册,明言去取之因,而例不以颁降。
欲申敕有司,凡州县于新书有所未晓,许条具申所,当以元修因依行下。
孝宗取进本列于选德殿之左右,朝夕观览。
尝宣问所疑,随即奏对。
上又取条册指问,与所奏俱合,嘉赏再三,曰:「文字繁拿,不易尽记。
留意所职,乃至于此」。
对曰:「此法将与天下共之,况屡承宣谕,敢不尽心」?
他日又问如初,遂亟称于宰执
有忌公者遽入谮言,赖圣明不以为信。
尔后屡更修定,今凡再易矣。
其规画大率循公之旧,而精力不能逮也。
上又尝问本职事,刑罚黜陟岂无过差,公因奏温大水,郡不以闻,使之具析。
守臣王之望尝为执政陈岩肖为从官,特免违慢之劾。
乃移罪二漕,各降一官。
上云:「亦觉未是,待作一名目改正」。
公又奏:「知其未是,当明以示众。
若别作缘故,则前失仍在,不若径改之」。
有旨改正。
又奏:「知信州赵师严补籴前政所亏常平米方及半而坐擅用,鑴两秩,永不得任亲民。
提举李庚已尝申明,送饶州取勘,亦以不行。
检察坐之,且不得与监司
虽欲示警,而皆不当其罪」。
案上,皆得追改前命。
杨大任匿盗,而能告捕,不应坐以越诉,即依条给赏,仍免其罪。
论一案推结之法屡变,会问无期,狱讼淹延,即令别行立法。
尚书周公执羔、韩公元吉、枢密刘公珙以强盗率不处死,无所惩艾;
侍郎林公栗右司,谓今之强盗非亲下手已杀人者,类皆不死,请依太祖旧法,赃满三贯者皆斩。
公恐遂行,曰:「此吾职也」。
遂具奏曰:「强盗岂可恕?
用旧法而痛惩之,何为不可?
惟是天圣景祐宣和以来,益用中典,太上与民更始,非以刃杀人者一切贷死,远近归心。
循袭既久,寖失禁奸之意。
今已议为法六项,犯者依法处断,非此而但得财,惟再犯者死,可谓宽严适中矣。
此辈虽愚,岂无黠者为谋,知有可生之路,志在得财而已,所全尚多。
若不分首从,虽不杀伤,悉皆抵死,则凡得财鲜不及三贯者,此法既立,未必能禁其为盗。
彼先以死自处,则被盗者将无噍类,为盗者无复全人。
究其极而计之,死者益众矣」。
陈公良祐谏议大夫,请取案例。
公以见定一案闻奏,用六项法则死者十七人,用见行法则才四人。
若如旧法,则百七人俱死。
遂从公议。
吏部尚书,为六年金国正国信使
归至盱眙,得印榜云:「今后犯强盗并依祖宗旧法,所有六项指挥更不施行」。
到阙未及结局,即以不得其职自列求去。
上闻其详,即日复行六项之制,至今遵用焉。
有请以大辟奏案如情理可悯,即上朝廷,若情法相当者,止从刑部审覆行下。
公以为既经奏闻,非有司所得自专,当依旧例拟断,降旨处分,尤见详审钦恤之仁。
监司按发官吏,不得送置司州军根勘,绍兴之良法也。
久而寖紊,为弊亦多。
公申严之,使见有违戾者并行改送勘院翻异,当究问其词,具申监司
有诏物价腾踊,以绢定罪者每匹增为三贯。
公乞以钱定罪者亦如之。
其明罚敕法,助圣朝好生之德者未易悉数也。
使金之役,权要为辅行。
公在朝累年,于人甚周,而介然有守,未尝与之通。
至是惟议使事相处,亦不为异,惟不能过为奉承。
事已,又疏之。
众服其裁正,而其人自此不相乐矣。
孝宗方欲经略中原,使回者或承顺旨意,过为大言。
公归,首以为问,因具陈经行所见闻者。
上曰:「如卿所言,则未可为攻取计耶」?
公顿首曰:「诚如圣训。
今日岂可轻动?
且须益务内治,以俟机会耳」。
玉色不悦,公又曰:「臣不敢妄论迎合」。
闻者以为名言。
七月,除权吏部侍郎
九月,兼权尚书,再置敕局,兼详定一司敕令
少师尝为吏部郎,仕者脱兵火,亡失文书,诉者日集,躬为辨析,吏不得蔽。
建请改官状五纸之外,许令改举,声绩卓然。
公少亲见之,自为郎,尝历三选,以至长贰,清通简要,兼古人之长,建明尤多,率以先德为法。
或曰:「今日凡事从窄,非曩时比」。
盖有务为沮抑,号能任怨而至显用者。
公曰:「方且鄙之,何忍效尤乎?
调官陈词者多孤寒之人,于此不为留意,使不得其平,谓之铨衡耶」?
由是郁者得伸,滞者得速,求者得遂,人人感悦。
亦未尝屈法以从人,其有不可,明以告之,退无所恨。
辨宗室及阵亡人女夫不当在七色之数,乞恩科权官选人愿致仕者请以历过岳庙为考,修正川广定差之弊,命官被诉不经勘正者,免关刑寺注籍,以妨差注。
县令臧否,欲俟其任满奏闻。
案后收坐不当之人,止就部检照,免行下取会。
又条列部中留滞节目,附赦施行。
皆欲去弊剔蠹,使选法流通,以为公私之便。
中使尝夜传旨学士院,袖出《资治通鉴》一册,指唐沈既济论选举事曰:「今日有无此弊?
其说可与不可行?
来蚤面对」。
退即呼烛草奏。
既入,先历陈数项,谓事与今异,弊虽似之,其言则难行。
上曰:「卿言甚明,更试一言」。
因奏:「正恐言不能尽,曾笔于纸,深夜书写不谨」。
上即令展读,读毕,不敢留中,退至庑下。
又遣宣取,且云:「更欲详观,可遂留下」。
宸眷日隆,会当郊,特差充卤簿使。
人知枋用有渐,而忌者愈甚。
竣事,力求外祠,上亦知之。
七年正月,除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侍从馆阁诸公赋诗留题,以饯行色,今石刻存焉。
还乡四月,起知泉州
到郡遇事风生,不劳而办。
郡实濒海,中有沙洲数万亩,号平湖,忽为岛夷号毗舍邪者奄至,尽刈所种。
他日又登海岸杀略。
禽四百馀人,歼其渠魁,馀分配诸郡。
初则每南风,遣戍为备,更迭劳扰。
公即其地造屋二百间,遣将分屯,军民皆以为便,不敢犯境。
后左翼军狃于盗赏,忽又报侵犯,径捕至庭,自以为功。
公曰:「毗舍邪面目如漆,黥涅不辨。
此其人服饰俱不类,何耶」?
察之,乃真腊大商四舟俱行,其二已到,馀二舟以疑似被诬。
公验其物货什器信然,军人犹譊譊不已,公谕其将曰:「使真是寇贼,固不应纵舍。
既知其为商旅,又岂得陷以深文」?
始皆退听,即使尽入来远驿,所贩黄蜡,偿以官钱,命牙僧旬日间遣行。
军屯城外,有入盗库银者,踰垣而出,为逻者所侦,反执而归,诬以为盗而上之郡。
公已得其情,仍械逻者,使参对。
失银十二铤,得十而遗其二,主将辩数甚苦,公不为动。
已而军士首伏,即其所窖取之,皆伏辜。
公明察善处,则俱失其情矣。
蕃商杂处民间,而旧法与郡人争斗,非至折伤,皆用其国俗,以牛赎罪,寖亦难制。
公号于众曰:「安有中国而用夷俗者?
苟至吾前,当依法治之」。
始有所惮,无敢斗者。
三佛齐请就郡铸铜瓦三万片,舶司得旨,令泉、广二州守臣监造付之。
公上疏极论其不可,既犯中国之禁,又为外夷所役,独不与。
南外宗正司廪给岁广,久以为病,公撙节用度,增价以籴,民始免于苛取。
公再岁两求奉祠,九年,以治行尤异,除敷文阁直学士再任,赐衣带。
淳熙元年,申前请,始有兴国宫之命。
归次延平,除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赴阙奏事,甫入国门,即令引对,临遣甚宠。
江上有篙师谋害主人而据其女,因有资财。
女闻公威名,密告县令
公为究治,得主人夫妇二尸于神祠之傍,冤始获伸。
吉民王氏雄于财,怒武尉之不容,冒佃官地,诬诉于州
尉不屈,夜归,过其门,使人折其足,事达帅宪
公同奏其事,且谓父子皆以赀得官,恐从末减无以惩奸,乞先除其名。
孝宗阅奏震怒,径下所勘建昌军,皆黥配岭海,并坐推吏之受赇者,江右无不快之。
五月,茶寇赖文政等起湖北,自湖南江西
帅司即令境上防托。
江西所恃惟赣、吉将兵,亟遣未及而贼已入境,与吉兵,一使臣死之。
湖南曾𢦤官军,至此又小胜,止为逃死之计,遂据禾山洞。
公遣副总管贾和仲总数州之兵以讨之。
和仲老将,意颇轻敌,或已议其狠愎难任,然兵官无踰此人者。
未及出门而得旨,果以委之。
主帅调发而簉牧领兵职也,武人谓朝廷专委,凡事寖不相关。
一到贼垒,暮夜驱迫将士入山,反为所覆,不可复用。
又遽遣约降,至折箭为誓,人知其为诈而不寤。
贼立旗帜为疑兵,由鸟道窜去,两日而后知之。
六月初,有旨湖南帅臣王炎节制,如已入江西,即令贾和仲统率四路人马讨捕。
是时犹未委公,及和仲轻举妄发,将兵已溃,贼势日张,则乞就委江州都统制
月末始得金字牌令公节制。
大暑中,兼程而进。
洪至吉七百里,势不相及。
贼亡命习险阻,常隐丛薄间,弓矢所不及。
官兵驱逐,接战十馀,杀伤相当,多猝于狭隘之处,交锋者不过数人,馀已遁去,不知踪迹。
使戈被甲之士与之追逐,虽欲列阵并力,有所不可。
既逐入广,而又复回。
初就招安,列六百馀人,后止馀百辈,则知所丧已多。
势既已穷,而有许拔身自首指挥
间有禽获者,亦言本非凶逆,若开其生路,必来降矣。
遂以小榜具载指挥,募人入贼。
贼云:「望此久矣。
苟得晓事文官来,即当随往」。
提刑辛弃疾同议遣士人借补以行,而公已罢,尽复逃去。
未几,兴国黄倬请行,正合前说,遂降。
公初以和仲败事自劾,降龙图阁待制
会有为和仲地者,又降集英殿修撰
后帅既以俊功受赏,公遂落职,南康军居住。
至四年自便。
十二年,始得外祠
十三年,高宗庆霈,复龙图阁待制
十四年,再奉祠
十六年,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绍熙改元,尽复旧职。
二年,致仕。
两朝即位之初,皆有诏求言,上又赐诏书抚问,赐银合茶药。
公退閒既久,无复用世,拳拳忧国,终不弭忘,疏论天下事各数千言。
庆元五年十一月,朝家优老,特除敷文阁学士,赐衣带鞍马。
六年秋初感疾。
七月庚辰,薨于正寝。
遗奏上,赠四官,官一子。
娶楼氏,封硕人,先二十七年卒于隆兴
男三人:端中,奉议郎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立中,宣教郎,知婺州武义县,沿檄归省,弗可久留,方将丐祠就养,而公亡矣;
𥫃中,将以遗恩补官。
女四人:三蚤夭,一适奉议郎、知福州永福县事楼锵。
孙男四人:之翰,承奉郎、监嘉兴府华亭市舶务
之干、之辅、之范。
硕人淳熙五年葬于慈溪县石台乡龙潭之原,诸孤将以十二月丙申奉公之柩合焉,礼也。
呜呼!
公之为人,几于全矣。
少而孝弟称于乡党,长而声誉振于场屋,入仕则公勤廉恕,施惠于民,立朝则忠谅精白,结知于君。
用虽不尽,退而居乡,高谊特达。
四明素为义郡,至公而忠厚之风益盛焉。
天性乐易,于人无不容,而风裁自高,截然有不可犯者。
其在朝行,史文惠公有同年之好。
钱公知奖最深,魏成公少小相处如兄弟,蒋丞相同为宫僚王侍御伯庠寔为姻家,前后同时。
公乐于平进,既无附炎之迹,又不涉于指议。
公精敏而宽和,处事有体。
其在禁路,尤为梁文靖公、陈正献公及今少傅周益公所知。
虞雍公与史、魏、钱三公不咸,雅不相乐,徐而避之。
孝宗察见隐微,幸保终始。
方龙、曾鼎贵,一时诸公不事孙刘者盖寡。
龙在閤门谕德之除,亟称以为当。
史官坐中问曰:「亦与之熟耶」?
龙曰:「在此未尝往来。
某少为三衢兵官,只见人说江山汪县尉之贤,如出一口」。
闻者益以此服公之介。
曾向有简驩之嫌,隆兴之屡贬,南康之久谪,既归而八年不得祠,多其力也。
硕人未葬,岂不念归?
史公风公通书修好,谓求进则不可不尔,恐梗归计。
公叹曰:「若能为此,前必不致相失。
达空函,贻羞千载。
老矣,一听天命耳」。
后得善脱,史公深叹美此节,每以语人,谓不可及。
南康之行,亲戚恐公未免撄怀,或致摧沮。
公方挹送行者,曰:「使某年近六十以恩科得官,今赴星子一尉,岂不为我贺」?
其旷达类此。
既至,乐庐山之胜,杖履徜徉,登临自适,若将终身者。
借书郡庠,益沈酣于史册,上下数千载兴亡大概,下至稗官小说,罔不该究。
涂中和渊明《归去来辞》,平易精切,视前辈无愧,佳处或出其上。
觞客则使歌之。
王鲁公谓公不求复用,公闻之,曰:「求之庙堂而辞之君父,非自欺乎」?
既登七十,即抗章引年,求致其事,朝论以为高。
又予之祠,再申力请。
其后诸公相继得谢,遂为清时美事,实自公发之。
尚书郑公丙贻书曰:「公少某二岁,先吾著鞭矣」。
少师以深仁厚义称于世,尝曰:「事事上行方便,物物上有利益,此吾志也」。
公又能推广之。
少师奉先茔素谨,公之葬二亲,皆力贫襄事,规模宏大,纤悉周备,乡人视以为式。
既毕窀穸,假贷经营,久而冢舍方就。
庐居终丧,拜埽之外,讳日必亲荐羞于山间。
南城祖陇,外家王氏奉川诸坟,一一经理,可为永久。
三妹幼,竭力嫁遣,俱得所归。
聚族寖众,辟先庐房宇百馀楹,皆身任之。
内外百口,独当家务,出私财以佐用者二十馀年。
凡公所得,尽为诸院公费,又以及女弟之贫者。
二外孙既孤,收养至今。
官赋输送皆亲为之,不以累兄弟。
又得整办,无一金之负。
少师任诸子,晚岁一以及伯氏长子行中,次当及公位,以伯氏子众,推以与次子积中,寻又奏其二子得中、稽中,又及季弟江州之子敏中
拘限员,将复与叔弟之子阐中而不果,然终念之。
厥后江州沿公之意,命以一官,甚惬初志,而公之孙今尚有白丁焉。
两宫圣节,非有疾未尝谒告。
子弟之已仕者,必使之俱行,曰:「汝曹世受国恩,终岁閒处,独不能以顷刻之劳效后天之祝乎」?
宗党有急,以公为归。
产业素薄,仅足自给。
纳禄之后,用亦寖窘。
随力周施,嫁人之孤女,葬贫者之丧,不知其几。
叙宗盟及累世外门姻党宗派条列,号《兴仁录》,以遗子孙,使之不替亲好。
豫营美槚,尝辍以予人,至于再三无靳色。
家有一池,邻里来汲,每叹曰:「安得有财如水,以济人之欲乎」?
不及,遂率乡之人为义庄,首割二十馀亩以为倡,众皆竞劝,至三百亩。
又得郡中益以绝产二顷,凡贤士夫之清贫,身后不给者,量多寡周之。
买地立于城西门之阿,亲为约束,防闲曲尽,可谓无穷之利。
庠校自兵火草创,岁久寖圮,劝率巨室,且为之文,谓崇释老之居以徼福,不如新夫子之宫以助风化。
首创仪门,闻者不约而趋,黉舍一新,冠于东南。
冬至岁旦,序拜有规,主盟斯事,少长以礼。
推年长者为学宾,释菜则为祭酒,自编于布韦之间,以为一乡矜式。
凡里中义事,率自公倡之。
宾客造门,必与钧礼。
不问远近,必亲谢其门。
性不喜饮而好客,觞豆不至过丰,而情意周备。
岁讲寿席,自为歌词,皆安分知足之语,人多传诵。
会者不下百客,手自劝酬,连夕不厌,貤及僮仆,无不沾给。
间赴宴集,必尽主人之欢。
危坐笑谈,虽达旦不先退。
真率之约,觞咏琴弈,未尝以爵齿自居,此皆终身行之。
后生之官多以卷轴求教,公乐于训诱,随所职一一以告。
能行公言者,多能称,真一代之吏师也。
成就人固多矣,而荐举非名士不预。
枢密大资政叶公翥方为掌故,公一见,识拔于稠人中。
尚书钱公象祖、侍郎刘公孝韪、史公弥大、经略潘公畤、屯田郑公锷、签判沈公铢,皆卓然者。
其他汲引光显于中外,有知人之称。
晚更笃学,如少年书生,有《适斋存藁》二十册。
观书手抄,曰《适斋备忘》,十七册。
取唐宋名公诗集编为《诗韵》四十册。
又有《漫录》、《训鉴》等书。
端中等方会稡,俟他日锓木以传,今藏于家。
钥曾祖金紫娶翁氏,公祖母陈氏,翁陈出也。
两家少师为表兄弟行,又甚相好,先君工部遂缔姻焉。
公之硕人,又钥从伯父之女,交婚至今如朱、陈然。
先君依甥馆,钥辈生长外家,蒙外祖教育之赐,事诸舅如诸父,受知于公尤深且久。
公为礼部秘监时,钥留侍侧,护客使金,皆许侍行。
晚而侥倖与表兄华文阁直学士陈公居仁继登从班,居素切邻。
谢事,而钥得奉祠
六年之间,有行必从,有唱必和,徒步往来,殆无虚时。
剧谈倾倒,其乐无涯。
去岁老母年九十,公少十岁,乡闾合庆,元夕之后,箫鼓相闻,暮春方止。
岁晚,公为真学士,老母亦进封信安郡太夫人
郡奉诏旨均致粟帛羊酒之赐,皆为一时之盛。
平时慕白乐天之为人,仕俱至尚书
白以五十八归休,犹一出为京尹
公之归又先二年,而寿过之。
以「适」名斋,「宜静」名室,画《履道宅图》于屏,且书《池上》等篇于其颜,后又易以《无可奈何》之歌。
诗造平淡,能道人情曲折。
和《达哉》、《乐天行》等篇,置之集中,殆莫能辨也。
钥尝与公同阅《石林避暑录话》,论乐天事甚详。
公历言出处大槩,慨然而叹,谓吾非敢追配古人,而大略偶似之。
钥遂录于册。
益公见之,赋诗甚工,以公比乐天尤切。
公曰:「虽不敢当,然足为不朽之荣矣」。
遂砻石寘适斋中。
有疾,时问安否。
一日奉版舆过公,笑语竟日,不见少异。
才隔再宿,有报公之疾变者。
亟走床下,则已不可为矣。
药石禬禳,皆所不及。
呜呼!
公岂厌尘世而径仙耶?
何去之速也?
内行修饰,名节纯全,寿考令终,几无可憾。
仙风道骨,必谓上寿,祸起非意,最为惊痛。
闻公之亡者,无问贵贱大小,骇怛赴吊,相向而哭,俱为尽哀。
乡之达尊、郡太守而下至庠校之士相与设奠而寓哀于文,皆盛德之感也。
钥痛肺肝,固已不堪。
若太夫人之悲恸,罙不忍闻,行道之人所共叹也。
诸孤以葬日迫近,未遑求铭于当世儒宗,俾钥叙次行事。
窃自维念爱我抚我莫如吾舅,而知舅之详者亦莫如钥。
公之名位至此,小官时事不必屡书。
痛惟侍坐之次,公历言入仕之初,以至通显,凡经区处者,岁月姓名一一不忘。
闻见所及,不可胜书,谨择其可法者备载之,不嫌于详也。
他日定谥法,秉史笔者庶有取于斯焉。
谨状。
签书枢密院事资政殿大学士谥节悯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八、《攻愧集》卷九五、《南宋文范》卷七○
呜呼,靖康之祸惨矣!
自古所未有也。
而一时伏节死义之士,绝无而仅有之人,皆以为祖宗涵养几二百年,不应至是。
殊不思自熙宁时,当国者惟务变更,尚同忌前,风俗大敝。
至章、蔡用事,日甚一日,凡忠臣义士,禁锢困苦,不容立于世,如是者有年矣。
一时攫取美官,当事任者非谄佞奸宄,则阘茸贪黩之人,祸变忽起,搏手无策,首尾衡决,庙谟颠倒,甚则卖国抵巘以图身利,安知所谓主辱臣死之义哉!
当是时,而有奋身犯难,国尔忘家者,自非豪杰之士,不待文王而后兴者,安能及此!
建炎以来,募有能使绝域,蹈不测之渊者,冠盖相望,然亦多以高爵重禄所诱。
若夫捐躯尽瘁,机智勇辩,忠义出于天性,而又有以济国事,及其事出仓猝,执节抗敌,卒徇以身,如节悯公者,比之前后诸公,又其卓然者,其可无传乎!
公讳伦,字正道,世为大名府莘县人
六世祖祜以文章起家,事太祖太宗为名臣,是手植三槐者也。
兵部侍郎,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追封晋国公
生三子,仲子文正公旦,相真宗,而王氏益显,始居京师
季子讳从九从日,官兵部郎中,赠太尉,则公之五世祖也。
曾祖端,通议大夫赠太子太保
妣李氏,赠秦国夫人
继李氏,赠魏国夫人
祖元朝请大夫,赠太子太傅
妣赵氏,赠福国夫人
继晁氏,赠定国夫人
父毅,朝散郎,赠太子太师
妣李氏,赠庆国夫人
太师政和间,尝上疏论蔡京罪恶,乞正典刑,因是得罪。
然则公之气节,有自来矣。
公生于礼义之门,而少有大志,不护细行,喜立奇节,轻财好施,贫而无悔。
读书见古人义概事,必慨然慕之。
往来京洛,浮沈俗间,颇以侠自任。
闻士夫之贤者,倾心事之。
宣和之,知天下将乱,欲入庐山道士
靖康寇犯京城,公以太平日久,官军骄惰不可用,于是上书言民兵之利,欲使贫富相资,以弭内忧。
书奏,召对,翼日授迪功郎,充都大提举守禦使司干办公事
敌先攻通津门拐子城,公说统制官郑建雄选健卒缒而出战。
敌失利,小却,录立功姓名,为之谒都大守禦使孙傅
欲置籍次第之,公曰:「首战获捷,行赏岂可缓耶?
愿以便宜从事」。
从之,士气十倍。
是以一拐子城,敌攻之两旬不能下。
十二月戊申,敌自宣化门入,公往丽景门,见统制官渠慥曰:「事亟矣,请速分兵扈法驾」。
上召见公宿禁中,乞命慥将兵保东华门
班直蒋宣等率众,声言奉皇帝夺万胜门以出,实欲劫内帑
公复乞以慥兵三百与左言俱入,斩蒋宣等,馀皆股栗听命。
或云始公欲入而未得,日扫李丞相邦彦之门。
会有旨,前宰执赴殿廷议事。
公又恳曰:「此某效鸣之时也」。
李携以入,忽于殿下嵩呼。
钦宗愕然,使问之,即大言曰:「臣真宗朝故相王之孙也。
有致君泽民之术,无路自进。
比岁尝上书言大辽不可灭,女真不可盟,果如臣言。
今无他策,京师豪侠臣皆识其人,平日能服役之,当募死士数万,奉陛下侍上皇挟诸王决围南幸」。
钦宗忠之,慰劳甚厚。
解所佩夏国宝剑以赐,命整齐六军,召募死士,且以片纸批曰:「王伦事成,可除尚书兵部侍郎」。
既拜赐以出,次日再对,自言:「已得数万人,悉愿效死,幸陛下勿疑」。
且请上御祥曦殿,慰安中外。
时有劝上幸青城者,宰相何㮚已主和议,将用其说。
上以问公,公曰:「此必误国,非臣之所敢闻」。
上悟曰:「伦之言是也」。
进曰:「万一误国,臣当伏死」。
怒发冲冠叱曰:「若何人,敢至此耶」!
公亦叱曰:「尔何人,乃至此耶」!
又面斥其「不材寡谋,必误大计。
或至天子蒙尘,虽诛相公数百辈,何益」!
怒谓:「狂生言既不用,恐为乱」。
请上诛之,且乞就令卫士执之。
上意未决,公执御批立于从班中以免。
又次日,画旨送御史府,将置之死地,赖上全护获免。
用事者乞换公左武大夫吉州防禦使带御器械
公皆不拜,止循修职郎,已得间出都矣。
二圣北狩,公见张邦昌,问:「国玺安在?
何不赍迎大元帅康王」?
同韦拱侍渊得玺遂行。
会闻大元帅已次南京,即与渊倍道奉玺劝进。
高宗移跸维扬,公走行在,上书自伸前志,乞使沙漠,问二圣起居。
高宗正思择人,即转朝奉郎,借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河东大金军前通问使。
制词略云:「胄出公侯,资兼智勇。
朕方俯同晋国,命魏绛以和戎;
汝其远慕侯生,御太公而归汉」。
金帅粘罕凶焰炽甚,公与之抗辩,旁若无人。
金帅愤怒,留之云中。
从行者多不堪,公谈笑自若,勉以节义。
然尚未知两宫安否,日祷于天,以朝通夕死为言。
有商人陈忠告使臣杨永亨曰:「二圣太后在黄龙府」。
公以语副使朱公弁及洪公皓曰:「此天所赞也」。
即遗之金,使达上意。
由是两宫始知本朝中兴,而江南信通焉。
一日粘罕使乌陵思谋至驿,尤为桀骜,公藐视之。
语及契丹事,公曰:「我道君皇帝与大金先大圣结盟海上,约为兄弟,大金契丹相持,师老粮尽,使使告急,即遣兵进援于委顿之时,使成云中之功,岂非有重恩于大金耶?
契丹已灭,大金之臣屡请南下,先大圣恐败盟约,终身不从。
后忽称兵,至使二圣北狩,生灵涂炭,但知贪目前之利,天地神明安可欺也?
大金累年丧失人马,不可胜计,殆先大圣冥冥之中必有所不佑。
比渡江深入,崎岖败衄,可见我朝德泽深厚,人未厌宋。
今主上令一新,贤才并用,必图复雠。
盍为远谋,归我二圣、太母、天眷,复我土疆,讲兄弟之好,使南北赤子免肝脑涂地之苦?
幸为赞成大计」。
思谋沈思曰:「侍郎言是也。
当达此意」。
明年春,粘罕忽来,盛陈兵卫,延入问曰:「使人来者数辈,于吾所问皆未知对。
今乃遽欲议和,决非南朝实情,直侍郎私意尔」。
公曰:「主上临遣,若非寻盟,来复何为?
人众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惟公裁之」。
粘罕不知答。
绍兴改元,乃以公归议事。
二年秋入境,有旨趣觐。
具奏羁留曲折,敌情底蕴,天语劳奖,特转右朝议大夫,充右文殿修撰主管万寿观,赐银绢二千匹两,官其二弟一从子。
公之将归,曰:「洪皓母老,请以所议付之」。
粘罕不从,遂携皓书归奏,各授其家。
刘豫犯边,和战未决。
三年,韩肖胄使还,金遣李永寿王诩踵至,骄倨不可告语。
上闻之,曰:「非王伦不办此」。
召问之,公曰:「彼性贪,但邀赂耳」。
上问几何,时在御书院,奏曰:「但得案上物足矣」。
上听取去。
凡笔格镇纸之属,皆精金为之。
公袖之,拜以出,径入驿,与道云中时事,且曰:「主上喜公等远来,故加劳赐,宜拜以谢」。
二人不自知膝之屈也。
左朝议大夫尚书吏部侍郎充送伴使。
庙堂拟除边帅,公谓:「前在敌境,知兀术几为我禽,山东河朔久望王师,机不可失」。
力陈进取大计,词意剀切,觊上亲征。
大臣难其请,主管江州太平观,居会稽
七年徽宗皇帝、显肃皇后讣至,除公徽猷阁待制,借直学士左中大夫枢密都承旨,充迎请梓宫使
南京,伪齐授馆于鸿庆宫,移文取国书及使指。
公曰:「国书当纳金主,使指无他,报谢讣音,迎护梓宫而已」。
明日又来,曰:「大金与齐一也,国书当赴齐相府验实,递至军前,俟得报然后可进」。
公曰:「有死无二,愿勿复言」。
再三迫取不遂,顿鑴饩廪,增兵围守,莫不失色。
公曰:「无能为也」。
金遣接伴以九月渡河,见金帅挞辣于涿州
问过淮已久,何来之迟。
公备言刘齐邀索住睢阳者数月,因言:「豫在本朝曾擢台谏,外朴内奸,营私掊刻,民怨神怒。
方欲吞噬两朝,能保他日不为大国之患乎?
恐妨远图,敢布腹心」。
问曰:「若将南宋,能制之否」?
公曰:「皇帝圣孝神武卧薪尝胆,志在恢复,但以天下为度,不忍轻以动兵。
豫之父子忘背国恩,孰不愿食其肉?
倘欲驱除,何难之有」?
痛言利害,泪满茵席。
挞辣顾谓兀术曰:「江南有忠臣如此,何虑不能立国」。
越夕,使人导意云:「侍郎少休,已驰奏矣」。
是冬,使谓公曰:「归报皇帝,强梗扫去,自此和议无复间沮。
但有当议者,须不倦以终之」。
于是仗节来归。
上在建康,嘉叹累日,好赐特异,径除所借职任。
明年又往见挞辣于祁州,出诸军招诱蜡弹旗榜八百馀通,诘公:「南朝欲和,而沿边日获奸细,文字语言无理。
奉使只是款兵相陷耳」。
公曰:「奉命三至,专以讲信修睦
诸将徒见往返犹豫,各欲乘时求尺寸之功。
若和议一定,朝廷明降约束,岂复敢尔」?
二酋相视无语。
初,公之族有留京师者。
季父存欲结太行义士,径捣敌巢。
闻公拘云中,密以书来。
公大喜,报曰:「某自恨疲驽,无以佐中兴,辱示正惬素心,幸竟斯事」。
未及发而谋泄,捕存党,囚之地窖。
至是知为公之族,押存付公。
存既还,合入官。
金遣张通古、乌陵思谋报聘,使者朝谒,进止详华,曲尽臣礼。
上因赐之酒,思谋从容进曰:「陛下知刘齐之废否?
始因王某极言,遂了此事,真口伐也。
北朝将相重之如山斗,真社稷臣也」。
上欣然领略,于公益加信任。
御札令公筹度,别以金器、龙脑、茶具赐思谋。
公亦拜赐。
复借龙图阁学士,为迎奉梓宫使,兼请太母渊圣祖宗山陵。
上念东朝之归尤切,丁宁告戒,曲尽圣情。
公泣拜以辞,期于必济。
既见挞辣,具宣上旨,愿亲见郎主叩请。
挞辣曰:「非不欲侍郎至阙下,但九州之外荒寒殊甚,恐不堪疲劳」。
公请益力,明日遂行。
既见金主,谢其废刘豫,且伸祈请。
金主喜公之来,抚存加厚,且曰:「山川太远,不易跋涉」。
公曰:「今日获遂所请,少效使臣之职。
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讵敢以登顿为劳」!
嗟异良久,宴犒连三日,遂决大议。
归奏,上大悦,除龙图阁学士侍读
金遣萧哲、石庆元来,及境而不肯进,扬言曰:「此非他使之比,岂可用平时礼数相待」?
邀索百端,迓客者无如何。
副使公佐密奏乞命公一行,借端明殿学士侍读计议使。
哲等闻之,即日渡淮,相见有惭色,曰:「何烦端明远来」?
既就馆舍,公索副书及议朝见。
哲愕然,既不肯道所以,欲损朝仪。
公曰:「如此则当再诣河北军前议之」。
退,取旨欲行,以足疮未能陛辞。
哲问馆伴使:「两日不见王端明来议事,何耶」?
上闻之,即俾公力疾入,令子弟扶掖赐坐,命以调护。
哲问:「连日何不一见」?
公曰:「签宣不遵故事,已被命再行。
当少须,回日议定」。
二人作番语久之,徐谓公曰:「不决于此,远去何为」?
公曰:「既不相听,何惮一行」?
哲方肯启国书,割地讲和,许还两宫及梓宫。
既入见,起居进书如仪,上下喜怿。
九年,真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赐进士出身,充迎护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兼东京留守
公既交河南,宽恤疲民,大发仓庾以赈穷乏。
兀术留数百人取伪齐留赀,名落后司,公闻其纷扰,尽逐之,民始安堵。
兀术一亲信人见公,若欲有言。
公屏人问之,遂言兀术有害挞辣之意。
公厚遣之,即密奏乞令张俊东京韩世忠南京岳飞西京吴玠长安张浚督府,尽护诸将,以备不虞。
上以示大臣,持不行,连促北去。
六月,渡河北,至会宁府,闻向之主和者尽为兀术所屠,事皆变矣。
既见金主,令耶律绍文作宣勘官,传言问公:「还知元帅挞辣等罪否」?
答以「不知」。
又问:「交了许多疆界而略不及岁币,却欲一一如请,只知有元帅,不知有北朝耶」?
公曰:「前日萧哲等赍书至本朝,许割河南,归梓宫太母渊圣,天下皆以金国不忘海上之盟,庶几与民休息。
行人则往来通两朝之好耳,岂有他哉」!
是日风雪寒苦,诘难数十反,公忠愤激烈,辞气不少沮,见者为之丧胆。
归馆,又遣绍文就驿受辞,公对如初。
度必不得归,通夕密语副蓝公佐曰:「前过汴都,已知事变,亟奏上矣。
知閤若归,乞检前奏,急命诸将分守所归侵疆,无令轻失中原。
敌至今日,已如强弩之末
兀术不达时变,贪而无亲,将自取毙。
往回幽燕父老谈道本朝,未始不泣下。
咸知君明臣良,必大恢复,忍死以待太平。
金之贵臣往往输诚相结,众叛亲离久矣。
他日若来请和,当尽复土疆,则可与议。
去年尝禀宰执,乞不发归正人,切无苟且,以失后图」。
自是,四旬无所闻。
十一月庚辰,绍文至驿,传言问公:「向拘云中,本无还期,曾不知恩,反贰我君臣。
今遣副归,留以待报」。
将分驿,与公佐酌别,云:「区区悉已前白」。
无一语及其私。
河间六年,金以公为平蛮三路转运使,公力拒之。
驱迫日甚,公曰:「君命无贰臣之节也。
贰而苟官爵,实耻之」。
又胁以威,且曰:「受命则,不受则死」。
公乃振衣冠,南望行阙再拜稽首,厉声言曰:「先臣文正公旦勋业炳然,臣为国将命,猥被拘留,复以伪命见逼,敢爱一死,上孤国恩,以辱君命」?
于是大恸,斥骂使者,听其绞死,寔十四年七月戊午也。
是日宇澄霁,忽阴云晦冥,风雹雨雪,咫尺不相睹。
城郭内外,地皆震裂,数日不已。
河间人惧甚,亟立公祠,家绘公像以奉之。
明年,公之讣始闻,天子震悼,特辍视朝,报其家。
左通议大夫,赐银绢各千,敕就平江府安葬,仍令有司应办。
享年六十有一,娶陈氏,封安康郡夫人
二子:述,朝请郎通判光州军州事,赠奉直大夫
逸,朝请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
述之子五人:朴,承奉郎
棣,承直郎,监三省枢密院激赏库
杞,修职郎,监行在打套局
中奉大夫,守将作监,兼知临安府主管两浙西路安抚司公事;
枢,将仕郎
曾孙五:焕、炎,从事郎,新监衢州都酒务;
炳、郯、剡。
女七。
逸之子四人:梓,通直郎
机,文林郎、新临安府观察推官
棠,迪功郎、新光州录事参军
枃,迪功郎、新监常州薛堰犒赏酒库。
曾孙八:焯,从事郎、隆兴府分宁县主簿
焌、煜、燧、爚、熺、煇、灿。
女九。
公之亡也,时相专和戎之功,又忌公之死节,令公家止称在金身亡,故恤典有未尽。
孝宗淳熙初,搜访知之,始命𣏌、、机皆为将仕郎
述自闻凶问,擗踊号绝,勺饮不入口者五日。
是冬,冒万死与从兄遵同北方豪侠访得公之骨于河间,归葬于长洲县阳山大石坞之原。
呜呼!
古之肤使止以专对为能,若公前后五反,兀术、粘罕、挞辣等皆贪如狼,暴如虎,未易以口舌辩也。
性根忠义,藐视凶酋,随宜应对,悉中事机,以济大事。
投身鼎镬刀锯之间,气不少詟,智意横出,他人莫及。
临死生之际,又洞达勇决如此,非烈丈夫能之乎?
述等摭公言动及使事始末,惧祸,久不敢出。
郎中钟离公松尝为使属,知公尤详。
乾道间,始敢状公之行。
绍兴元年,请谥于朝
礼部尚书倪公思太常博士,议以「节悯」易名。
钥时在考功,为之覆谥。
二十有二年,当嘉定之四年,公之诸孙求铭,距公之亡盖六十八年矣。
比岁权臣妄开衅端,横挑强邻,以为功在旬月。
兵连祸结,始谋讲解,无敢行者。
时为城南厢官帅臣言其有异才,又自以大父之志未展,被命辞母而行。
至再至三,卒就和议,可谓不忝其先矣。
擢帅淮西,进尹京邑,皆有声绩,其进用未艾也。
于是列公之节,请于朝,特赠资政殿大学士庙号「忠肃」,而公之名益显矣。
钥妻祖工部尚书俣实与晋公分派,居宛丘,公最后出疆之时,语尚书曰:「此归当讲宗盟」。
而竟不还。
两家寻此盟久矣。
闽舶淹,公之从孙行也,与钥缔婚,又助之请。
晚,窃慕公之节义有年矣。
谨摭行状之大概,参以《槐庭济美集》、《中兴小历遗史》、雪溪王公铚所作《御剑铭序》与其子明清《挥麈录》及网罗旧闻,以就此碑,大惧骫骳之文不足以发潜德之万一。
抑闻之,韩信不顾郦生之烹,李靖唐俭为安足惜,故使绝域者,惟恐其用兵于后。
公每先以郦生唐俭自处,将行,必请戒饬诸将练兵备器,脱有可乘之机,不必以臣为虑。
虽閒居于外,时时贻书宰相,请措置两淮山水寨,以陕西弓弩手法行之沿边,以俟大举。
间有召命,家人相贺,则泣曰:「大将富贵俱极,谁肯进讨!
见上必倾尽愚直,又将触怒大臣,未知死所,何贺之有」!
然则公之志,岂专以求和为功哉!
呜呼,天未悔祸,强寇尚存,九京之英必有遗恨,此忠臣志士所以痛愤而不能自已也。
一时假吏必取通儒与之俱,其有才智,可与同患难者,虽屠沽所不废。
自以品秩虽微,事君以人,不敢不勉。
闻有欲以货取者,辄笑曰:「是岂所以遗子孙耶」!
及其被留,士子十馀人竞愿从,公止许留七人。
有蜀士张大时者,年最高,且多病,终不相舍,其能得士心又如此。
兀术之犯顺也,逆风暴雨,戎垒深泞,大为刘公锜所破。
兀术轻骑宵遁,行一舍间,知不雨,始稽颡三叹曰:「小人不信王端明说,南朝国富兵强,徒亏和好,咫尺不雨,是天不容南牧,而小人违天也」。
乃折箭,誓不复敢轻举。
三日驰至韩州
刘公后亲以语公之长子,且曰:「画淮之约,何遽如许!
苟绎公之言,徐与之议,则版图归复,何止河南而已」?
刘公之言必不苟。
呜呼!
此尤非人力之所能为也。
公初自奋于稠人中,骤膺钦宗之眷,后又身任南北之议,其事日伟。
及其死节,则虽有异议者,至是翕然叹服。
惟公之终始,天下喜闻而乐道之,而登载于书者,各诵所闻,不能齐一。
今特表公之大节,以厉世之为臣子者。
其间小有异同,尚可略云。
铭曰:
三槐之王,族系繁昌
衣冠鼎盛,名德相望。
其间,不扶而直。
少慕奇伟,人未之识。
干戈云扰,忽逼神都。
主忧臣辱,颠倒庙谟。
奋由布衣,亲上方略
钦宗忠之,赐剑予橐。
徒手一呼,得数万人。
欲奉两宫,决围南巡。
谋不及用,出狩于北。
奉玺劝进,求使绝域。
高皇圣孝,五以节行。
凶酋虓暴,望者震惊。
惟公忠勇,以死自誓。
视之无如,而夺之气。
随机肆辩,出古入今。
得其要领,以副上心。
事成功高,忌其大用。
晚遭囚拘,疑有阴中。
欲啖以官,死生立分。
痛哭怒骂,卒殉以身。
天作风雹,地为震裂。
或者蔽之,使不上彻。
有子死孝,终归其骸。
恤典虽颁,烈士所哀。
公之有行,请益兵备
机有可乘,虽烹何畏!
分驿之际,语不及私。
死轻鸿毛,了无异辞。
公亦勤止,万里往反。
全躯之臣,尚糵其短。
迨其执节,无不心降。
鬼必厉贼,公乎不亡。
孙有祖风,捐躯将命。
屡探虎穴,和议以定。
帅淮尹京,得请于朝。
隆名世祠,宠数孔昭
我作铭文,会稡众说。
万世臣子,仰止忠烈